下部 36.尾聲(2 / 2)

爹,他們不應該對香碧說這種事嘛,人家還小呢。我說。

我也是這樣說了,可是他們不聽。哎呀,人家是可憐你。黃永平歎氣說。

我不要人家可憐,爹,你放心吧,我會安排好自己的。我說。

黃永平瞥了我一眼,沉吟片刻才說,牛蛋,我可以出院了,你去辦手續吧。

不行,醫生說要等到傷口完全愈合才可以出院呢。爹,天冷了多穿點衣服。我得先回去了。我說著沮喪地走出了門口,心情也鬱悶到了極點。我邊走邊想,要是香桃也曉得這件事了,她會怎麼想呢?是責怪我還是責怪她父母呢?我不得而知。

我到市場砍了一腿狗肉,又買了兩瓶烈酒,在街頭叫了部三馬仔徑直回家。

看見我提著狗腿進門,阿黃先跑過來嗅嗅,又夾著尾巴走開了。阿黃是一條好狗,雖然肚子很餓,也很想吃肉,但它感覺到了自己同類的氣息,無論如何它是不吃同類的。

和阿黃的嗅覺不相上下,首先聞到狗肉香的竟然是狗鼻子岑天祿。傍晚時分,遠在河灘作業的狗鼻子咽了一下口水,然後對肥佬說,今晚有搞了。肥佬不明白他說什麼,就問他有什麼搞,狗鼻子神秘地笑笑說,你真的沒有聞到什麼氣味嗎?肥佬努力地在空氣中嗅了一下,失望地搖搖頭。

狗肉端上桌時,另一個想吃狗肉的人也進門了,他就是啞巴阿五。啞巴是第一個看見我提著一後腿狗肉經過殺牛坪的,當時我特意從三馬仔上下來,朝距離幾百米開外的他揮舞手中的狗腿。毫無疑問,啞巴當時也已經嗅到了狗肉的香氣,於是他把牛們關進欄裏就迫不及待地趕來了。

這頓晚飯大家吃得很愜意。我按照祖父的指點,適當地往狗肉裏加入了若幹配料,嚴格地掌握火候,所以燜好的狗肉品相幾乎無可挑剔。開始時大家都沒有太多的話語,隻顧低頭吃肉,就連平時愛訓人的肥佬也不例外。我買回來的兩瓶酒喝完時,啞巴首先站了起來,表示他已經吃飽了,他要回他的小茅房去了。由於大家都忘記了提醒,啞巴悄悄喝了大約二兩高度酒,興奮得滿臉通紅,在阿黃的歡送之下,他先行離開了酒桌。

啞巴走了,可是大家的酒興仍然很高,似乎都不甘心就這樣散去。我大姐夫農誌軍不聲不響地從角落裏端來一隻小壇子,又往一隻大海碗裏倒米酒。看得出來,一場猜馬大戰又在所難免了。

這是一個肆無忌憚的夜晚,也不曉得我們喝到什麼時候,我、肥佬、狗鼻子岑天祿和我大姐夫都喝醉了。我掙紮著把他們三人送出家門時,我看見他們都摟成一團,接著毫無顧忌地在院子裏撒尿,然後一起哼著亂七八糟的歌,一步三搖地走了。

這個詭譎的夜晚,也給啞巴阿五打開了一扇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他先是聽到了一陣嘀嘀嗒嗒的雨聲,於是他爬了起來,摸黑打開門出到門外。這時候,他看見殺牛坪的半坡上有幾個綠熒熒的亮點在遊弋,之後,亮點變成更為活躍了,而且越來越靠邊路下邊的牛欄。盡管這樣的亮光他以往也曾經見到過,但幾乎都是在焐熱的夏夜才會出現,在這麼寒冷的天氣裏出現磷火顯然是不正常的。這時候他的酒勁還沒過去,頭腦仍有些昏眩,他穿上了雨衣,拿起手電筒,然後從屋角裏裝了一把石子,以防不測。

那些跳躍的亮點離牛欄愈來愈近,也離他愈來愈近。當他打開手電筒欲看個究竟時,他的耳邊也刮起了一陣寒風,緊接著他的腦袋發出了一聲巨響。就這樣,一扇大門向啞巴阿五打開了,他被推進了一個黑古隆冬的世界裏。

我是被我大姐夫從床上揪醒的,他陰幹著臉說,老五挨人家打死了,小牛王也不見了。

我立馬從床上彈起來,慌忙穿上衣褲就往殺牛坪跑。

啞巴阿五靜靜地趴倒在小茅屋前,身穿著我買給他的軍雨衣,手裏握著手電,眉角上粘了一道紫黑的血跡。香桃家牛欄的鐵門被打開了,牛欄裏空空的,小牛王不見影了,唯有受驚的母牛還在田野裏不停地奔跑呼喚。

啞巴真的死了。我抑製不住內心的巨大哀傷,忍不住大聲嚎啕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裏,我們牛軛寨接連發生了一些離奇古怪的事情。先是小牛王被黎所長他們截回來了,後來肥佬又被警察帶走了,再後來連王老吉也被帶上了手銬。我和狗鼻子岑天祿、鄧秋月也被分別帶到派出所協助調查,可是我們都清清白白回來了。

我父親黃永平和香桃媽雙雙出院的那一天,香桃忽然回來了。令我哭笑不得的是,香桃她是來向我表白的,她說隻要我答應將來不娶她妹妹香碧,她就可以馬上嫁給我。

聽了香桃的話,我真想掄她一個巴掌,可是我沒有掄。我以平靜的口吻告訴她,說我現在已經不愛她了,我已經愛上另外一個人了。

至於這個人是誰,我沒有跟她說。

2009年8月20日一稿

2009年10月26日二稿

2012年1月9日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