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燕,情況怎麼樣?你二哥有沒有什麼新發現?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電話裏是智得昌。他一反他平素沉穩不驚的作風,在南宮燕喘不上氣來的過程中問了那麼多問題。
南宮燕從睡夢中被驚醒,而且是那樣的一個夢。她夢中存在的對智得昌的惱怒,現在一起迸發了。但是再迸發,南宮燕也沒有亂喊亂叫。她隻是十分冷淡地說:“你自己去問丁凡。”然後掛斷了電話,同時,按下了關機鍵。
像南宮燕和智得昌這樣離婚的夫妻沒有反目成仇,還能夠保持一種朋友關係的,實在是太少了。當然,這一方麵得益於他們童年的友誼,另一方麵,就是智得昌的深沉和南宮燕的修養。
在他們四個人中,南宮燕受的教育是最高的。廣播電視大學畢業後,她本來是可以留在北京的。可春江這塊熱土、春江的情思還是讓她回了故鄉。她曾問丁凡,“我回不回來?”
丁凡的回答一點兒都沒猶豫:“那還用問嗎?在北京你是孤軍奮戰。在這裏,我們這麼多朋友共謀發展,肯定會更有前途。”
她信任丁凡,丁凡的話使她堅定了回春江的信心。可回春江近二十年,發展呢?丁凡發展了,他在官場上順風順水,作為近千名警官的首腦,主持著一方治安。智得昌發展了,他富甲一方,主持著鴻業集團。他的下麵有工廠、商店和一些娛樂性的企業。金錢在他腳下堆起了閃光的台階,在春江有誰不知道智總。紀彬也發展了,他稱雄一方。在春江的道上,有誰不知彬哥的大名。他一句話,紅霞大馬路都要抖三抖。
可南宮燕呢?作為電視台的主持當然是春江的名人,而且作為自由撰稿人,她的文章也時常見諸國內報刊。名氣自然有了,可她的失落感卻是沉重的。
和智得昌離婚後,她時刻都在發奮圖強,業餘時間幾乎全是在電腦前敲著鍵盤度過的。她要用成功來托起一個女人夢想的光環。她成功了,她的文章、她的書稿名動全國,女作家南宮燕已成文壇名人。
可她畢竟才38歲,夜太長,她也不能老在鍵盤前過日子。一停下來,那無邊的冷寂,無盡的長夜使她的心髒都在顫抖。
在和智得昌相處的日子裏,她們相敬如賓。智得昌是一名商人,典型的商人。他最感興趣的就是金錢,金錢是他的第一追求、第一需要。不管他有多少錢,他精打細算,從不亂花一分錢。按他自己的話說:“該花的,一萬元我會把它扔出去。不該花的一分錢我也不會往外拿。”至於什麼是該花的,什麼是不該花的,隻能是他自己掌握。
他也愛事業,他的事業就是賺錢。如何賺錢是他朝思暮想的事。他幾乎沒有時間去考慮南宮燕是怎麼想的,他也認為南宮燕怎麼想的並不重要。隻要有錢,南宮燕就會承認他的地位。
可惜,南宮燕和他想的不一樣。他們隻好分手,不能不分手。他們是兩股道上的車,合在一起本身就是錯誤。
可這錯誤隨處都在,丁凡的婚姻也是一場錯誤。可南宮燕糾正這個錯誤易,丁凡卻遇到了強大的阻力。其實,在人們猛醒的時候,在人生路上會發現許多錯誤,而這些錯誤都無法糾正。糾正這個錯誤,比按這個錯誤走下去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南宮燕的代價還小嗎?孤燈清影、落寞獨處之外,多少人能理解她。就她房間裏的這個電話,多少次莫名地響起。隻要你接,亂七八糟的語言就會擁來。雖然你可以不予理睬,但它肯定攪得你心煩意亂。
隻有丁凡的友誼是她心中的一絲亮色,這個二哥,事業那麼有成,可婚姻卻是那樣失敗。也許人生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不管你是百萬富翁還是流氓大亨。
她同情丁凡,她知道他心中的苦。可她能給他的隻能是普通的友誼,因為她知道,隻要她一點頭,丁凡藏在心中多年的情感就會爆發。這爆發的情感是會和火山的熔岩一樣,毀掉一切。因為丁凡不是普通人,他是春江市公安局副局長。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隻要他走錯一步路,他就可能麵臨深淵。隻要你踏上官場,你就必須謹言慎行,一句大意的話就可送掉你的前程。何況這是很多人最感興趣的捕風捉影的緋聞!
也許她和他都到了高處不勝寒的地步,因此,有時她想,如果她和他是個工廠的普通工人,或者是普通的職員,那該多好。他們就可以在愛情的天地裏縱橫馳騁,任意往來。那是多麼美好的享受,那是多麼愜意的人生,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可惜,這些幻想在他們這麼些年的奮鬥麵前,變成了一種奢侈。
3
紅霞路的拆遷已接近尾聲,隻有陳新民老父親的那幢爛尾樓還在瓦礫堆中矗立著。智得昌安排夏露:“你到公安局去一趟,找找丁凡,把這個交給他。”
智得昌交給夏露的是一串鑰匙,他告訴她:“這是新開發的綠星小區B棟303鑰匙,那個單元屬於他的。你再和他說我們在紅霞路不能等了。”
夏露接到這個任務很高興,她將自己刻意打扮了一下。時值仲秋,她穿上了一件薄薄的緊身紅色羊毛衫。羊毛衫鬆緊的程度,勾勒出她近乎完美的胸部。一條時髦的一步裙,一雙紅色的高跟皮鞋,外麵她又罩上了一件米色的風衣。這樣,她既有女性的婀娜,又不失職業的風采。她又對著鏡子塗了塗口紅,她很滿意,這是一張充滿青春女性特征的臉。
走出鴻業的大門,麵對如水的車流,她想了想,掏出了手機。她用手機給丁凡打了個電話:“丁哥!”夏露的聲音永遠是那麼脆,永遠是那麼甜。
“喂!哪位?”丁凡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酷。
“丁哥,我是夏露!”
“夏小姐,有什麼事嗎?”聽出來是智得昌的秘書,丁凡聲音裏不乏熱情,但全是一番公事公辦的樣子。
“丁哥,有件事情要和你說。你能不能中午到全聚德來。”
全聚德是烤鴨店,丁凡當然知道,他沉默了。夏露正在擔心,丁凡卻爽快地回答她:“好吧!十一點半我準到。”
夏露高興極了,她心中更加相信自己作為女性的魅力和公關的水平。她早早地就到了全聚德,要了個雅間。
丁凡今天答應夏露這麼爽快,是有他的原因的。隻從上次在火車站擊斃毒販之後,智得昌和毒販有聯係這件事就刻進了丁凡的腦海。市局刑警支隊和春陽刑警隊組成聯合專案的,針對這起案件展開了進一步的調查,可始終沒有什麼進展。
丁凡知道夏露是智得昌很信任的人物,也許她知道點兒什麼。於是,他很爽快地答應了一個風姿綽約的女秘書的邀請。
中午時分,二人雙雙坐進了全聚德的雅間。夏露掛起了她的風衣,顯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帶有微笑掛滿青春的麵孔,坐在了丁凡的對麵。
丁凡雖然身為公安,可也是第二青春期的普通男子。夏露的美妙風姿,以及小小雅間男女對坐的氛圍,還是讓丁凡悄然心動。為使自己的心態平穩,達到自己預期的計劃,他抽出了一根煙問夏露:“可以嗎?”
“當然!”夏露從來認為,抽煙是男子漢當然的風采。
丁凡自己點著一根煙,緩緩地抽起來。在煙霧中他感覺到夏露在盯著他,他覺得應該爭取主動。他先開口問道:“夏秘書,能告訴我,為什麼請我嗎?”
夏露在沒有準備中被丁凡單刀直入一問,倒有些發怔。但她很快反應過來,稍一思索答道:“我非常羨慕丁哥的男人氣質,從個人來講,想和丁哥單獨交個朋友。”夏露認為和丁凡這樣的人,轉彎抹角是沒必要的,隻能讓他瞧不起。而讓他瞧不起,夏露明白那隻能意味著她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