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樂令和園內宰站在一旁,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滿臉的惆悵。等到最後一曲收尾,發話讓眾人散了,內宰喚了蘇月一聲,“辜娘子,你留下。”
蘇月說是,看著左右都退盡,自己俯首等候示下。
太樂令上下打量了她兩眼,“那日內宰就同我說過,姑蘇樂工中,應該入選宜春院的不止一位。我留意了你半日,你的琴技遠在她們之上,雖然和前頭人比起來略有遜色,但半個月時間的調理,足夠登大雅之堂了。”
蘇月遲疑地望了望園內宰,園內宰道:“佟令的意思是,要調你入宜春院。你入園當天,一把琵琶彈得鋸木頭一樣,我還未問你欺上的罪過呢。眼下人手緊缺,就先不懲處你了,你收拾起來搬到宜春院去,明日跟著前頭人一起練,別在小樂室浪費時間了。”
“擇五個人,要江南的。”太樂令道,“那日內侍省侍監下令,用姑蘇樂工奏吳曲,梨園使定了《西湖雅韻》,今天看來是湊不起來了。我看挑選五個人奏《白紵曲》,以尺八為主,琵琶笙簫為輔,再佐以軟舞。雖然不及大樂氣勢磅礴,但保留了江南的婉約,進可登大殿,退可入帳幄……”說到高興處,用力擊了下掌,“就這麼辦吧,我去和顧使商議,把樂單定下來。”
太樂令說完就負著手走了,內宰對蘇月倒還算和顏悅色,“別為了姐妹情誼,斷送前程。進了這地方,就要想盡辦法往上爬,露臉的機會不是時時都有,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上麵發了話,不是在和你打商量,隻是例行通知罷了。蘇月隻得領命,回去把消息告訴了蘇意。
蘇意一時難以接受,起先板著臉不說話,到最後忍不住了,澀然道:“阿姐果然有本事,這就要搬到宜春院去了。那兒全是前頭人,列隊都是站首尾的,不愁見不著陛下。”
起先蘇月還有些不放心,怕她一個人在銀台院落了單,沒有依靠。現在聽她這幾句話,才知道各人有各人的路,誰也不能陪誰一輩子。
取了塊銀子,她悄悄塞進符采手裏,“我領命搬出去,沒辦法照應蘇意了,還要偏勞阿姐,替我看顧她。”
符采推辭不迭,“原本就住一間屋子,談不上偏勞。你要是給我錢,那就是看不起我了,難道我是個見錢眼開的人,沒有銀子就不辦事了嗎?”
她實在不肯收,蘇月便再三向她道謝,十二萬分領她這個情。
待再回身的時候,又好言寬慰蘇意,“隻是不在一個院兒裏住,平時還能見麵的。”
蘇意負氣坐在床上,扭過頭不聽她的。蘇月看了她半晌,到底橫下心,轉身出去了。
宜春院在西隔城左翼,臨近方諸門的地方,從小和春過去,得走上一程子。
蘇月剛來內敬坊,沒有四處走動過,路徑也不熟,內宰派了個傅姆引導她,挑著一盞小小的羊角燈,穿夾道過小巷,一直把她送到了大院外。
“娘子,前麵就是宜春院,回頭有掌樂給你安排下處……”傅姆正交代,忽然頓住了,話沒說完就低頭後退了兩步。
蘇月有些納罕,順著她先前的視線望過去,見院門裏站著個身穿公服的人,年歲大約二十七八,劍眉薄唇,微微眯著眼,頗有春風化雨的氣韻。她想起來了,是頭一天入德猷門,拜見過的太常寺少卿。
抬手一擺,傅姆很快退下了,少卿方才衝她一笑,“小娘子有技藝,不該埋沒在銀台院,還是調入宜春院更相宜。先前我代寺卿檢點太樂署,恰巧路過這裏,遠遠看見小娘子過來,便停下步子,同你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