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2 / 3)

皇帝不能像他們一樣,樂聲掩蓋住了他的嗓音。

大樂在武將們的吹噓和感慨裏奏完了,太嶽署的樂工退出來,就輪到她們上場了。梅引打頭,餘下的人尾隨,進入大殿之前還有些膽怯,卻在走出那道帷幕後,心裏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臨陣脫逃是不能夠的,那就不要辜負這段時間的辛苦,把這個差事好好辦成吧。

五個人從容入座,年輕女郎手執樂器的模樣優雅曼妙。她們從江南來,朝堂上的臣僚們也都知道新帝是姑蘇人,樂工要演奏吳越曲目,再吵嚷就不合時宜了,因此不同於前,大殿上徹底安靜了下來。

曲調起,先由梅引的尺八獨奏,徐徐揭開了江南的水墨畫卷,然後琵琶五弦加入,水鄉的迤邐,便繪聲繪色呈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舞者水袖飛揚,歌聲在樂聲中穿行,“闔廬宮中夜撾鼓,宮樹烏啼月未午。玉缸提來酒如乳,白衣成向君前舞……”

懂得音律的人一旦沉浸其中,外界的紛擾就無法影響你了。蘇月垂著眼,專心彈奏她的琵琶,玉指勾抹間,短暫忘記了身在何處。

這《白紵曲》,她小時候奏過,吳越之地的名曲,可以撫慰思鄉情切的旅人。曲調婉轉,讓她想起戰火連天的春日,關起門來在院子裏曬書的父母,也能想起月色無垠下,穿破積雪頑強挺身的麥苗。

江南小曲相較那些大型的燕樂,實在不算長,但全情投入後,人曲幾乎要合一。不得不說,這次是最能靜下心來演奏的一次,起碼練曲的時候,沒有其他曲目的幹擾。

想來她們的彈奏很合新帝的脾胃吧,一曲奏罷,殿上鴉雀無聲。後來聽見有人慢慢鼓起掌來,仿佛石子投進池塘,激發出一串漣漪,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大殿上很快回蕩起了隆隆的掌聲。

侍監盛望帶著愉悅的口吻傳話:“陛下有令,凡今日登台的樂工,人人有賞。尤其這《白紵曲》深得聖心,看得出樂工與舞者技藝精湛,非同凡響。著令梨園,節後的大宴上,吳越曲目不可少,陛下願與眾臣工共賞,還望不要辜負了陛下的期望。”

樂工們演出的時候,太常寺卿和梨園使都在一旁候著。到底排演的時間太短,掌事的官員們都捏著一顆心,等到曲目全部演奏完,那顆心才堪堪落回肚子裏。

聖上發了話,梨園使忙高高揖起手,長長拜伏下去,一聲“臣領命”,應得鏗鏘有力。

總之是皆大歡喜,無端被充入梨園的不平,在頭一次演出獲得成功後,好像也平複了不少。

大殿上的樂工福身行過禮,卻行退回候演的帳幄裏,蘇月終於長出了一口氣,解下纏繞在手腕上的縛帶,衝著望過來的顏在笑了笑。

“聽說龍光門外有條巷子,裏頭一家連著一家,全是做小食的商鋪。咱們這回辦妥了差事,太樂令應當會準許我們出宮門了吧?”顏在滿懷憧憬地說,“明天是正旦,宮裏反倒不設宴,說是要讓臣僚和家人們團聚過節。咱們得閑,出去吃點好吃的吧!”

蘇月說好,“回頭問過掌樂,要是應準了,我請你吃烤胡餅。”

兩下裏很高興,抱起樂器正要退回文成殿,太樂令卻出聲叫住了蘇月,“辜娘子,你且留步。”

顏在納罕地望向蘇月,可惜自己沒辦法留下陪她,隻好一步三回頭地隨眾人走了。

蘇月茫然站在那裏,遲疑問:“佟令,可有什麼吩咐嗎?”

太樂令搖了搖頭,“不知道,顧使讓我傳話,你照做就是了。”

蘇月沒轍,既然走不了,隻得在這帳幄裏枯等。

梨園的樂工們,眼下都退回圓璧城了,這候演的帳子也就沒人再來了。她抱著琵琶,站在空空的帳中,聽不見外麵有人聲,仿佛自己被遺棄在了異世裏,四周圍靜得可怕。

回身看,爐子裏的炭火燃燒了很久,表麵攢了一層炭灰,隻有些微的紅光透出來,在盆中乍明乍滅。

帳子很大,沒了人氣之後感覺更冷了。蘇月湊到炭盆前,一手拿通條敲掉炭上的浮灰,熱量好像升高了一些。可她心裏依舊忐忑,不知道為什麼單單留下她一個人,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