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皇帝聽了,心情有幾分舒暢,話也應得坦然,“朕是看在和你有淵源的份上。那個消息不是傳揚出去了嗎,朕要是借機殺了你,有損朕的清譽。”
蘇月忙說是,“退一萬步,卑下與您也算同鄉。雖然如今天下都是您的,但您的根在姑蘇,終歸和旁人不一樣。”
皇帝低下頭,微挑了下唇角,“故土難離,故人難棄,就算登上了至尊的寶座,也難改這個脾性。”
話說完,才發現似乎很容易引發歧義。
果然,蘇月提出了不同的意見,“陛下,我們隻是同鄉,不算故人。”
她撇清得快,引得他惱羞成怒,“朕說了故人是你嗎?你往自己身上攬什麼?”
蘇月遲疑道:“您這個時候隔著門和卑下說了半天話,卑下忽然就自以為是起來……對不起,卑下錯了。”
皇帝被她截住了話頭,不免因失言感到難堪,咬著牙氣惱道:“朕發現,你是一點都不怕朕啊。”
蘇月忙說不,“卑下畏懼天威凜凜,絕不敢藐視陛下。”
不過說句實話,她對這位皇帝陛下,居然真的夠不上害怕。
別人眼中他是開國皇帝,文韜武略垂治天下,而她對他的認知,還停留在權家大郎上。她一直覺得彼此是平等的,平等到阿爹回絕過他家的提親。可能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她至今都無法做到仰望他。
皇帝生來敏銳,她在敷衍他的時候,他心裏早就不自在地擰了好幾個結。各種揣測齊湧上心頭,他甚至懷疑門內人在偷偷恥笑他,便問:“你是不是正洋洋自得?是不是正眉飛色舞?”
蘇月咧嘴笑著,還要說沒有,“若是陛下能看見我,必然覺得我心口如一,說的都是真話。”
原本瞎話說得很有底氣,也很坦然,這幽室雖然讓她痛苦,但此時卻成了最好的屏障。她本以為自己被關在門內萬無一失的,可沒想到,門上忽然傳來了開鎖聲。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兩扇直欞門就被推開了。那個高大的身影披著夜色,從門外邁進來,“女郎既然如此有誠意,那朕就如你所願,進來看看吧。”
蘇月目瞪口呆,“您有鑰匙?那為什麼隔著門說了這麼久?”
皇帝道:“朕怕你不好意思,顧全你的臉麵,但沒想到你見朕的心情如此急切,再不開門,就太辜負你的期望了。”
他一麵說著,一麵提起一個提籃放在桌上,變戲法一樣從裏麵摸出一支蠟燭,吹起火折子,把它點燃了。
屋裏亮起來,照清了蘇月錯愕的臉,“陛下行事真是非比尋常,實在令卑下意外……”
他說不用意外,“朕是皇帝,辦事的章程要是能被你猜透,那朕就應當反省了。”說著把提籃往前推了推,“裏麵有木柴,你自己想個辦法點起來,可以驅寒。記著窗戶開一道縫,別把自己毒死了。”
蘇月看著這些木材,陷入了沉思,“陛下,這裏的窗戶都是釘死的,開不了窗。”
皇帝顯然疏忽了,尷尬地摸了下鼻子,“那門就不鎖了,你別聲張,悄悄掩上就是了。朕沒給你帶吃的,過會兒有人送來,食盒裏備了糕點,就算一天隻送一頓,也餓不著你。”頓了頓又問,“你要熱茶麼?朕也可以安排人送來。”
蘇月看他逐樣吩咐,終於忍不住提出了困擾自己良久的問題:“陛下何不發句話,幹脆把我放出去算了。”
皇帝斜眼乜了乜她,“朕不插手梨園事務。你的罪是太樂丞定的,朕從中阻撓,日後還讓他如何服眾?”
當然這是冠冕堂皇的說法,暗地裏也有他的計較。當初辜家拒婚,宣揚出去已經顏麵掃地了,現在再上趕著赦免她,豈不是讓人誤會他餘情未了,折辱帝王的尊嚴嗎?
所以她應該老老實實照著太樂令的命令,在這雜院關滿三天,這期間略給些關照是小事,反正這裏偏僻,沒人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