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乜斜她的當口,又發現了一樁了不得的事,“朕的鬥篷,你特意穿進來的?”
蘇月說是啊,“這玄狐的皮毛,比我那件猞猁猻的暖和多了。”
皇帝接著上下打量她,最後把視線落在她腳上,凝眉道:“不單穿進來,還把它剪短了?”
蘇月不自在地提動了一下鬥篷,當時她動剪子的時候確實猶豫過,但最終沒能經得起誘惑,改成了適合自己的尺寸。
“陛下就說,我改得好不好吧。”她硬著頭皮道,“我還給它包了邊,和原先的針腳一模一樣。”
然後他看她的視線變得遲遲的,“誰答應讓你修改了?”
“不能改嗎?”蘇月道,“陛下把它賞了卑下,自然要改得更實穿,才不辜負陛下的美意啊。”
“朕說過賞你嗎?”他開始費力回憶當天的情景。
蘇月篤定地說:“賞了。直接扔給卑下,就是卑下的了。”
她嘴上義正辭嚴,背上又開始冒汗,他好像真的沒有把“賞”字說出口過,但是眼下不必在意這些細節了,木已成舟,就這樣吧。
她適時討好地說:“再多柴火,也不及這件鬥篷暖和。要不是有陛下的恩賞護佑,卑下關進這裏半日,已經被活活凍死了。”
原本還在冥思苦想的皇帝,聽她說到這裏便不再追究了,掖著袖子,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罷了,也算物盡其用。”
蘇月抿唇笑了笑,四下看了一圈,為難道:“這裏太過簡陋,想請陛下坐,竟也找不到地方……”
皇帝知道她的小九九,“你在暗示朕,該走了是嗎?”
蘇月說哪能呢,“我一個人被關在這裏孤寂得很,陛下能來同我說說話,實在求之不得。隻不過這裏不潔淨,不是陛下該來的地方,所以還是請陛下盡早回鑾吧,免得沾染了濁氣,有損龍體。”
皇帝想了想說也好,“來了半日,是該回去了。”轉過身正要出門,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回頭告訴她,“太後認出你了。”
蘇月心頭一趔趄,強顏歡笑著:“早前在姑蘇,原來太後就見過卑下啊……”
要是沒有見過,也不會非辜家不可了。
太後有一回路過升平街,無意間看見一名年輕女郎從門內經過,一下子撞進心坎裏來,這才決意替兒子提親的。辜蘇月的長相讓人很難忘,就算時間久遠記憶模糊了,但隻要再見,立刻便會認出來,誰讓那美貌無遮無擋呢。
其實要說為他挑選,倒不如說是太後自己喜歡。娶兒媳麼,就得是婆母相上的,日後共處才能一團和氣,有點小齟齬也能擔待。
先前的大殿上,彈琵琶的樂工崩斷了弦,太後原本正慍怒,一下子看見她的臉,頓時忘了發火。
十分意外地望向皇帝,皇帝淡然把手搭在圈椅扶手上,指尖緩緩撫觸著虎骨的約指,一副恍若未聞的模樣。太後便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端起桌上的茶,慢條斯理喝了兩口。
想必太後相信,她的兒子心裏早有成算,否則辜家的女兒不會出現在上都。人進了梨園,那更有趣了,定是當年慘遭退親的人,在想方設法出氣。
時至今日,太後是再也不怕兒子被欺負、被輕視了,所以那事她懶得去管,隻是照舊催促他,立了國得迎娶皇後,得花點力氣,把紫微宮偌大的掖庭填滿。
掖庭還無主呢,怎麼能隨意往裏頭填人。他口頭應著,朝中事務壓得他疲累,隻想走出內廷散散心。但不知怎麼,走著走著走到這裏來,看啊,這不是巧了嗎!
如今他來看她落魄的模樣,隨意又提了提太後。果不其然,她眼裏頓時閃過一絲驚慌,看得他一哂,得意地調轉開視線,負著手緩步踱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