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六)(2 / 3)

午後吳伯簫來訪。見餘小恙,稍坐即去。

六日(星期六)下午,王漢華與章士敭偕來。士敭以出差來京,為餘談山西一般情形。約一小時半而去。

三午將餘之尿送往朝陽醫院檢驗,歸來言從尿中看得出注射劑之影響,唯不損及腎,無甚關係。

不看書,唯醞釀為謝剛主題許達夫之《石湖棹歌》,擬作四絕句,已有眉目。

七日(星期日)今日上午,雲彬夫人之追悼會,餘與滿子未能往,至善獨往。於地鐵遇至美,於是我家亦有二人參加矣。二人回來時已十一點半。至美留至下午四點去。

題《石湖棹歌》四絕句完成。

八日(星期一)昨收到魯迅著作編輯室寄來《而已集》之注釋樣本,當夜即開始看之。此次擬每日看少許,不若以前之整日不釋手,以免勞累。

九日《星期二)前數日湜華交來袁行雲(教師,以前常來訪伯翁者)托交之裱好之冊頁一張囑寫字,今日以謝剛主所贈之長鋒狼毫筆書之。書舊作論詩絕句數首。未畢而愈老來,遂停筆。愈老所談皆解決“四人幫”之事,極言華國鋒處置此事之有謀有斷。設布置稍有錯亂,俾上海起而作亂,則其損失之巨將曆多年而難彌補。餘聽愈老之言須用心(以耳力差之故),對談一小時有半,頗感吃力。

午後睡起,寫畢袁君之冊頁。因硯上有餘墨,而筆亦應手,思寫一幅應吳泰昌之囑。奈數次起頭皆覺不滿意,旋感心煩頭暈,知是肝陽上升,乃止而休臥。晚餐減飲,進粥數口,即就寢。

十日(星期三)今日不看不寫。亦無甚不舒服,隻是胃口不佳,對酒無興趣。頭部略有昏沉之感。

上午劉尚德來,言將回重慶。其事尚未談妥,尚須繼續商談。

午後睡起,倪農祥夫婦已來。因晚間章士敭、王漢華等要來我家小敘,留農祥、亦秀共敘。入夜,士敭、漢華、湜華、劉宗昆相繼來,飲酒曆一小時有半,餘僅飲半杯。及諸人去,已九點矣。諸人所談,多“四人幫”之惡事醜事,餘亦不欲記之。

十一日(星期四)竟日偃臥。亦無甚不舒服,總之沒有精神。少進食,不欲飲酒。慣飲之人而不欲飲,似非佳事。積來信十多封,無勁作複,隻好從緩。

上午張紀元來,坐床前談約一小時。

十二日(星期五)與昨日同,仍竟日偃臥。說不出什麼不舒服,而總之不舒服。

今日孫中山誕生一百十周年,未能去參加紀念儀式。

下午有楊捷來,坐床前閑談半小時許。

十三日(星期六)仍偃臥,似稍有精神,或者服了香砂六君子丸有些見效。此是昨日楊捷所說,兀真於傍晚為餘購來,即服之。

上午有魯迅著作編輯室之同誌倪墨炎偕同《且介亭雜文》注釋組之五位同誌來看餘。五人為湯逸中、王自立、王鐵仙,皆上海師大中文係教師,又二人為女,康明琴,上海第三帆布廠工人,今為研究生,金麗娟,上海服裝公司工人,今為學員。彼輩殆尚欲有問,見餘臥床,少坐即去。

午後至美請假來看餘。攜有上海抄來之上海九十月之際“四人幫”黨羽陰謀造反之按日記錄,至美為餘擇要誦之。原上海市委之人幾乎無不陷入,其凶狠者之言詞,可惡可恨之極。晚飯後,至美乃去。

夜餐餘飲酒半杯,吃炒米稀飯。

傍晚時,三午為餘把蔣定粵邀來。蔣帶一聽筒,為餘聽心髒及肺,雲皆無恙。又為餘按摩腹部,餘均不覺疼痛。蔣建議抽血檢驗,看肝髒有無毛病。餘應之而不欲多跑醫院也。

兀真歸來言,昨日唐山又發生一次七級地震。

至誠來信,言本旬內或來京。而姚澄又患數種毛病,皆非短期可愈。至善即與回信,望看情形,勿勉強而行。

十四日(星期日)萬仲翔、蔣定粵夫婦又特來看餘。蔣攜血壓計來為餘量血壓,雲極正常。又為聽心肺及腸,雲皆好。知餘近日不通便,仲翔於下午來電話,言已為購得麻仁滋脾丸。彼二人待餘如此之好,深可感。

因從定粵之言,昨今飲鹽湯各一杯。午後居然通便,排出不少,於是腸部覺甚舒服。

進飲食如昨日。仍是偃臥時多。

十五日(星期一)徐仲華前日訪叔湘,談及餘微疾,今日上午叔湘特來探視。餘多日未作書複友人,方作一書複平伯,叔湘見之,謂可攜歸於下午交與,以期速達。餘乃付與之。亦唯至友及克如是也。叔湘坐約一小時而去。

今日始悟出,日來之不甚舒服,可用“輕微之暈船感覺”描狀之。此感覺為頭腦不清醒,略有昏眩。微感惡心,無胃口,進食即打飽呃。又昏昏欲睡。自知此兩周以來,身上消瘦特快,原來有肌肉處,今皆皺癟。至善、滿子又促餘再去醫院,請驗血液,看肝髒有無問題。餘從之。餘因言既往醫院,擬另外請中醫大夫診脈,服幾劑中藥試試。大家以為然。

夜間已就寢而未入睡,忽然地震,晃動頗甚,約二十秒光景,電燈鏡框皆動搖,餘黨如在舟中。餘自問不覺心慌。至善來伴餘約半小時。昨夕徐仲華來,言外間傳說,十三日至十五日將有地震,今果然,亦見預測之準確。至善為餘言,本月七日四川雲南交界處發生地震,中央曾有慰問電,四川報紙刊登之,而《人民日報》則未登也。

十六日(星期二)八點半到首都醫院,至善陪從。告醫生以近狀,醫生同意抽血檢驗。即往抽血若幹CC。複就中醫之診室。大夫為開中藥方,皆開胃助消化之品,令服四劑。十點半回家。

亦秀曾來訪,見我不在家,少坐即去。饋素什錦。

今日似覺好些,然仍以偃臥時為多,不看不寫,還是躺著舒服。

聞知昨夕地震在天津附近之寧河。

十七日(星期三)聞知毛主席紀念堂近日已動工,地點即在天安門廣場之南麵部分。鬆樹已逐漸移去,兩側原交民巷之房屋將拆除其一部分。又聞紀念堂將設周總理朱總司令之紀念室,此亦大得人心之舉措也。

上午王泗原來,因餘新愈,坐未久。前次談及欲觀定庵集,泗原今日帶來四部叢刊本之定庵集一冊。又帶來影印本歸莊手寫詩稿二冊,俾餘隨便消遣。

今日寫信三封,複臧克家、李業文、費在山。

夜間接至誠電話,言彼與姚澄以明日下午動身,後日午後到京。昨天得彼來信,言姚澄近日又有數種病痛發作,勉強來京,必增疲勞。餘聞之既慰且慮。他們趕於近日來,蓋欲湊上餘之生日,二十日為陰曆九月底也。餘前去信曾言不必管什麼生日,而他們仍欲於生日一敘,亦是人之常情。

滿子近日渾身酸痛,食欲不振,頗委頓。而至美亦複不舒服,寧寧來電話言方去醫院回家。

十八日(星期四)晨聽廣播,言昨日我國成功地作一次氫彈試驗。公告中仍宣布我國對於核武器之一貫態度。今年之內,我國作核試驗,此為第四次。

上下午寫信五封,複季鎮淮、吳樹德、胡紀生、吳海發、平伯。今日總算照往時一樣,除午睡外,未嚐偃臥。

傍晚,萬仲翔送來一大把剪枝菊花,皆佳種,謂祝餘壽,此君意至殷拳,可感。

又傳近日內將地震。或謂即在今夕。但竟夕安然。

十九日(星期五)至誠、姚澄本當以午後一點過到達。至善、兀真迎之於車站,則以電話來告誤點。直到四點半,四人始到家。姚澄言近日病不發,至誠則頗健好。於是雜話盈室,無頭無緒,想到什麼說什麼,頓見熱鬧。

楊捷送來一盆景。壽山石拚成長方形之盆,中置形如山巒之泥石。布置極小之亭塔人形,又植小植物。楊捷托老藝人為之,特以此送餘祝壽。誠可感。楊又帶來劉寶珊托帶之假花一瓶。

今日寫二書,複叔湘、費在山。

二十日(星期六)作書複賈祖璋。

下午,兀真之五哥與二姊夫範啟明來,饋酒二瓶為壽。

夜六點,設兩席會餐。我妹係統老幼六人,寧寧、張筠嘉伉儷二人,小沫、周湧伉儷二人,兀真之五哥二姊夫二人,範仲翔伉儷及女孩三人,楊捷伉儷及女孩三人,我家四代老幼九人,加上小夏,共二十八人。至美以身體欠佳未能來,姚澄、至誠則特地來,此為與往年生日之不同點。談笑飲食甚歡,聚餐曆一小時有半而畢。餐後複閑談“四人幫”之事,至八點半客乃散去。

民進辦事室送來關於“四人幫”之材料卅四份,皆記敘此輩之妄言惡行者,囑看一二日送還。此項材料各機關單位普遍分發,意在使舉國皆知此輩之陰謀與劣跡。餘大略翻看,無心細閱也。

廿一日(星期日)今日無外客來,唯與姚澄、至誠閑話。

今日又為地震而略見緊張。部中韓誌明、白晶二位來,言近日或當震,須注意,並問設防如何(其實並無設防)。餘在室內,未與他們晤麵,他們亦言不須驚動我。楊捷、蔣定粵、寧寧皆來電話囑注意。大多樓居之人家皆退至底層。店中現成食品搶購一空。

夜間餘照常睡,睡仍酣。至善、滿子、至誠、姚澄皆未得好睡。

廿二日(星期一)震前之動物征象已出現。謂郊野有蛇數十條出土,凍死。老鼠亂跑。晨間楊捷來電話亦如此說,並言震期在廿四日前。

今日看《而已集》之注釋本十餘頁,不敢多看,免致心煩。

大部時間聽至誠、姚澄、滿子三人之閑談。

廿三日(星期二)寫信複平伯及楊德友。楊係前與張誌公偕來者,為山西大學教師,通數國語言者。彼見我家種花卉,特寄化肥數種。故作書謝之。

自昨夜迄今日上午,曾有四次微震,我家諸人皆未之覺。雲電影院與浴室已停止營業。

調雲購得頗大之螃蟹八隻,夜餐時吃之,人各一隻,兩個小孩分一隻。

廿四日(星期三)今日聞傳言地震之勢緩和,即震亦不強,但仍須警惕。蓋近日地震局每日有簡報分發各部門各個總單位,然後各部門各總單位又通知其所屬機構也。

傍晚姚澄覺不舒服,背部疼痛,乃偃臥。滿子想起,試以硝酸甘油一片置舌下含之。逾十數分鍾而覺好得多。於是知其疼痛係心絞痛,唯不厲害耳。姚澄亦有冠心病嫌疑,先此固已知之。離開南京,在此未免有作客心情,故不勞而亦疲。甚冀其不致加甚耳。

廿五日(星期四)晨聽廣播,昨日下午,毛主席紀念堂舉行奠基典禮。華主席作講話,並持鏟鏟土定基石。

下午,至誠帶佳佳、阿牛往至美家,直至夜九點後歸來。姚澄恐出門疲累,未偕往。

作書複呂劍。呂作五古一首贈餘,語多誇飾。而觀其詩功,則已入門。此君以前專作新體詩。

廿六日(星期五)看《而已集》注釋少許。寫一信複費在山。

我妹偕修甥偕來。午後三點回去。

廿七日(星期六)上午王泗原來,攜來新撰筆記數則。彼作筆記係餘所倡議,今已有二百餘條矣。

及王去,在廊下與姚澄、至誠、至善、滿子攝影數幀,由三午、至善二人輪換拍攝。此為澄、誠二人來京之紀念。

下午有徐邦達來訪。彼自蘇州帶來淩虛所繪贈餘之金魚一幅。淩虛係刺繡研究所之人員,繪有用直羅漢之工筆摹寫圖,邦達已為題一絕,囑餘亦為題之。然其羅漢如何,未獲見也。

既而楊捷偕常大繩師傅來。常師傅即贈餘之盆景製作者,今日來為再為加工,並補種青苔及小植物。常係治象牙雕刻者,其作品銷行國外不少。餘順便托楊捷托其友買澄、誠二人回寧之硬席臥鋪票,希望買下月三日之票。

繼之張紀元來,時已傍晚,留彼共夜飲。暢談甚歡。八點紀元去。今日客來,稍感疲勞。

廿八日(星期日)至美來,攜其外孫女。彼形貌頗見憔瘦。

善琵琶之劉寶珊來,送來今日下午上演之《萬山千水》話劇入場券三張。此君好書畫,喜收藏。談一小時有餘而去。

午前至善又為大家拍照若幹張。

下午看話劇,由至美、至誠、姚澄三人去。至美、姚澄身體皆不佳,坐觀三小時有餘,必難免疲累。

馮其庸偕一無錫小學教師來,托寫字。

廿九日(星期一)看《而已集》注釋若幹頁。

上午李一平來訪,談約四十分鍾。

至誠、姚澄回寧日期推遲至下月七日,此是滿子、三午諸人之意見,囑楊捷延後購買車票之日期。

三十日(星期二)晨間與至誠出外洗澡。不洗已一月有餘,垢汙頗多,洗滌一通,竟體舒適。出門計二小時。

作成一詩,即寫於徐邦達交來之紙上,即將寄還淩虛。詩殊平常,近乎敷衍。然甪直之羅漢,甚思再往一觀。十月初倘果往南方,則必已到過甪直矣。

十二月

一日(星期三)上午看《而已集》注釋少許。

午後農祥、亦秀夫婦偕來,閑談約一小時有半。傍晚湜華來,攜來謝剛主致餘書。謝以避震,又往上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