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家拿起筆來(1 / 1)

要繁榮兒童文學,必須擴大作者的隊伍。有一大批最適於寫兒童文學的人,要是動員起來,該會發揮無窮無盡的潛力。他們是誰呢?就是學校裏的教師和輔導員。

不懂得什麼,寫什麼就寫不來,這是個最粗淺可是最普通的道理。不懂得兒童,怎麼能為兒童寫東西呢?所謂懂得兒童,不僅是跟兒童有所接觸的意思。接觸了,而且能了解兒童生活的實際,能跟兒童的心起共鳴,那才是真懂得兒童。做父母的人,有一部分真懂得兒童,此外就未必。教師和輔導員是職務上擔負著教育責任的人,當然比較能真懂得兒童,而且人數有那麼多。所以我說,他們是一大批最適於寫兒童文學的人。

我曾經跟少數教師和輔導員敘談,首先覺得感動的是他們那熱愛兒童熱愛教育事業的忠誠。他們從兒童的一言一動中體會出兒童心理複雜的過程。當時我就想,他們有這麼一腔熱誠,又有這麼些可貴的素材,寫作的基礎已經具備了,隻要作些加工,用文學手段來加工,寫下來的東西該不會錯,拿給兒童看該不會沒意義。我就把這層意思說了。他們都點頭,似乎很感興趣,可沒說曾經寫過沒有。我猜想,他們的抽屜裏或許有已經完篇的稿子,他們的小本本上或許有已經擬好的寫作提綱吧。

幾位教師和輔導員同在一個學校裏,接觸的是同一批兒童,如果有興趣寫作的話,似乎可以來個合作。我們都有了深切的經驗,幹任何事情,幾個人商量商量,總比獨個兒動腦筋好。譬如素材有一大堆,哪幾個值得寫,哪幾個不值得寫,這就大可以商量。所謂加工,無非是就已有的素材考慮,該特別注意哪一點或者哪幾點,哪些地方要憑想象來補充,哪些東西是無關緊要的,盡可以不要,諸如此類。幾個人商量停當了,連寫作提綱也寫定了,然後由一個人執筆。執筆是必須一個人來的,像從前作詩“聯句”那樣,你來一句,我來一句,到底隻是遊戲的事。一個人執筆,思路才井井有條,語氣也順當。但是完篇之後,又可以商量商量了。我們寫提案,寫總結,不是常常要拿草稿討論好久嗎?寫兒童文學也可以拿草稿討論。討論的結果是幾個人的修改意見在大家同意之下收容進去,稿子或多或少改變了原樣,成為定稿。到那時候,這一回合作才算結束。

大凡寫任何東西,總有個習作的階段,學生在學校裏作文,就是習作的階段。像前邊說的幾個人合作寫兒童文學,即使把它看成習作,收效也會比獨個兒摸索來得大。態度認真,是一。考慮得比較周到,是二。獨個兒摸索可能沒有那樣認真和周到。而且得到的進步和提高是共同的,合作的幾個人個個都有份。我懇切地希望教師和輔導員鼓起幹勁兒試一試。

習作和成品本來沒有嚴格的分界。習作像個樣兒,其中有些新鮮的真實的東西,值得拿給兒童讀,對兒童多少有些教育作用,那就是成品了。報刊上登載的,出版社出版的,就是那樣的成品。

當然,在習作之前,人家的作品是要看的,實際上也決不會不看;在商量和執筆的時候,也不妨參考人家的作品。但是,千萬不要受人家的作品的拘束。人家寫些什麼,我也寫些什麼,人家怎麼樣寫,我也怎麼樣寫,那就是看了人家的作品反而壞事,不如不看的好了。要避免這個毛病,大概須抱定宗旨,一切從親身的體驗出發。素材是從實際生活中得來的,考慮和討論也根據平時的觀察和了解,這樣就不至於人雲亦雲,其中總會有點兒新鮮的真實的東西了。

還有一點。擔任教育工作的人,語言修養本該比一般人好些。現在要寫東西給兒童看,當然要特別注意筆下的語言,而筆下的語言好不好,妥當不妥當,卻在平時的語言修養好不好。因此,凡有興趣寫作的,不能不隨時留意,提高自己的語言修養。

1958年4月9日作,刊《延河》6月號,署名葉聖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