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位父親拿出舊相簿,在看自己女兒小時候照片時的那種眼神。
「看她的樣子,大概七歲左右吧。」
「嗯,她說自己今年七歲。」
「說到七歲,你以前遇到那個奇裝異服的大姊姊時,好像也是七歲對吧。」
「對喔,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這樣沒錯。」
十年前的那件事,造就了我的人格。
對我而言——那是非常重要的回憶。
「這或許也是一種緣份吧,諦。那是命運的惡作劇——不,我覺得或許應該說是命運對你的諷刺。」
「哪有這麼誇張……不過就是個偶發事件而已吧?」
「也許吧。」
戒輕描淡寫地說著,臉上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如果說齋條同學笑起來像個小朋友的話,戒的笑容就比較像個大人。就好像在沒有星星的夜晚飄浮在夜空中的蒙朧月色,充滿了神秘的魅力。
果然讓人看了就覺得心情平靜。
雖然和電社的朋友們聊天的時候也覺得很開心,但對方畢竟是女生,我多少會有點想愛慕虛榮或裝模作樣的時候。這一點,在和戒這個同性別的兒時玩伴相處時,就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了。
可以徹底地做自己。
對我來說,沒有人可以像戒一樣讓我如此敞開心胸了。
「主人。」
嗯?
突然間有個女生的聲音這麼說。那聲音既沒有感情的起伏,也沒有音調的高低。
站在不遠處的,是個和找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一頭純白的發色,讓人立刻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好像那種完全漂白到極致的純白色。
她以一種不快不慢,步調固定的速度朝這裏走來。
「主人,原來您在這裏。」
她走到我們身邊,以那不帶任何情感的聲音說道。不帶情感的不隻是聲音而已,就連表情也是。完全看不出她心裏在想些什麼,可以說是麵無表情中的麵無表情。
就像機械一樣。這麼說雖然有點沒禮貌,但卻我忍不住這麼想。
「怎麼了嗎?」
戒看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問了一句。
「您交代給我的事已經全部如期完成了,因此特別前來報告。關於前幾天那個計劃的收尾作業,還有恐山附近的的靈害現象也都淨化完畢了。而且依照您的吩咐,沒有讓四周的村落受到任何損害。」
「哦,做得不錯。辛苦你了。」
「嗯?戒認識她嗎?」
我開口問道,戒點了點頭說:「是啊,我們見過幾次麵。」
「那麼,她說的那個『主人』,是在叫你嗎?」
「是啊,是在叫我沒錯。」
「……為什麼啊?」
「這是她的興趣。」
戒回答得簡潔有力。聽他這麼一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
可是……總覺得有點複雜。
「沒想到我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你啊……」
「嗯。你這句話滿切中要害的,但在這個情況下說出來就顯得有點浪費了。」
戒苦笑著說「你應該別這麼早講這些話才對」,然後又說了些耐人尋味的話。
那個好像是戒的朋友的女孩子,則是以那一對有如玻璃珠般的眼睛看著我。
「你就是——籠島諦嗎?」
「呃……沒錯。我就是籠島家的孩子,我叫諦。那個……你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
她像突然失了魂似的,輕輕地歪了一下頭。一副「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的表情。
怎麼了?我是不是問了什麼議她不高興的事了?
「…………」
她繼續保持沉默,轉頭望著戒的方向。那個動作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又像是在求助一樣。
「對了,你的名字嘛……」
戒將目光移向淡紅色的天空。
「我屬於『死的世界』——這樣吧,既然是『※黃泉歸路』,那你就叫讀賀衣裏好了,如何?讀賀衣裏小姐。」(譯注:黃泉歸路的日語原音為YOMIGAERI,意為複活;「讀賀」的日語發音為YOMIGA,「衣裏」的日語發音為ERI。)
「是的,我的名字叫讀賀衣裏。」
說完,她——讀賀小姐便向我鞠了個躬。我也連忙回了個禮。
「你好,讀賀小姐,請多指教。」
「籠島諦,我已經從主人那裏聽了不少關於你的事。」
「戒提過我?」
「是的。」
之後,讀賀小姐再度陷入了沉默,但眼睛卻仍盯著我看——說她是在觀察我或許還比較貼切。被她那有如無機物一般冰冷的眼眸盯著,總讓我覺得渾身不對勁。
「原來如此——愈看愈讓人覺得,你和主人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類型。」
讀賀小姐總算開口說話了。
「筱瀨戒與籠島諦——
由於全知與全能,而得以存在於世界外側者。
由於無知與無能,而得以存在於世界中心者。
牢籠所囚禁的神子。
圍繞著牢籠的庇佑。
麵臨著死亡淺灘之解。
等待著牢籠腐朽之明。
——訓戒者與放棄者。籠島諦,你所代表的存在是——」
「你太多嘴了吧,讀賀小姐。」
突然間,戒出聲打斷了她的話。雖然聲音輕輕的,但怪的是卻非常有魄力。讀賀小姐說了一聲「非常抱歉」後,深深地低下了頭。
「主人,最後請讓我再確認一件事情。如果這個男人是籠島諦的話,那麼在他旁邊的那個少女是……」
「沒錯,就如同你所想的一樣。」
「……這就是『檻之死澱』。」
她壓低嗓音說道,將視線移到了歐西裏妹妹的身上。
「你也認識織野同學嗎?不過,這孩子並不是織野栞,而是她的妹妹歐西裏。」
雖然我試著對讀賀小姐說明,但她完全無視於我的說明,依舊凝視著歐西裏妹妹。而且是目不轉睛地瞪著。
她的樣子——讓我覺得有點害怕。
因為她從打從一開始便絲毫不曾表現出任何的情緒變化,這時候卻突然流露出些許的情緒波動。讓我覺得那就像是一種漆黑色的東西,有如泥漿般緩緩地流動著。
為什麼她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歐西裏妹妹呢?
「啊——」
我反覆看著她們兩人的臉,隨即注意到了一件事。
讀賀小姐和織野同學長得好像。
因為她們散發出來的氛圍全然不同,所以我之前完全沒有察覺到,但真的愈看愈像。不對,那根本不是像不像的間題。
簡直是一模一樣。
她們兩個人的臉、身材、聲音都一模一樣。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沒辦法將讀賀小姐和織野同學想像成雙胞胎姊妹,或是親戚之類的關係。她們對彼此而言絕對是陌生的,隻不過是外表長得很像而已。
因為——她們其實一點也不像。
我看得出來,那些最難用言語說明的部分——也就是個人的氛圍和氣質,或者說是人的靈魂這方麵,讀賀小姐和織野同學根本完全不一樣。
「哎呀呀。都是栗棲和齋條害的啦,我好不容易想出這個感人的見麵場景竟然被搞砸了。而且其中一位不僅在熟睡中還變成了小孩子,這下我的麵子可掛不住啊。」
戒臉上帶著苦笑如此說著,接著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我們差不多該走了吧,讀賀小姐。」
「是。」
戒一開口說話,讀賀小姐便回複到那個像洋娃娃一樣麵無表情的樣子。
而且就像是溫馴的寵物,或者該說是一尊作工精美的機器人一樣,立刻往戒的身邊靠了過去。
「那我先走羅,諦。我們兩個要先去買個東西再回家。」
「嗯,我知道了。」
「改天見啦。」
「拜拜。」
我們互相道別後,戒就走掉了。讀賀小姐也默默地跟了上去,在戒的身後保持著三步遠的距離。如果要我打個比方的話,她就像是一個非常順從丈夫的妻子。我一邊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一邊這麼想著。
「啊,對了對了。」
戒轉過頭來說道。
「我接下來要說的這個人雖然和你並沒有任何關係,但是——」
他像是先幫我打了一記預防針似地說著。
「這個人在小時候遇見了『某個人』,而且幾近盲從地對『那個人』所說的話深信不疑。時間長達十年以上。雖然他對『那個人』的印象已經變得很模糊,但『那個人』說的話卻已經深深刻在他的心中。簡直就像是個詛咒一樣,這種精神上的枷鎖到現在也一直支配著他的心靈。如果把這個想成是一種精神創傷的話可能比較容易理解。就像是將原本的記憶以另一套記憶覆蓋掉了一樣。」
「可是啊……」戒繼續說道。
「不管怎樣也該適可而止了吧。」
然後給了我一個——甜蜜又苦澀的笑容。
「隻是因為——小時候受了那個人的請托,就變成遲鈍到就連一點細節都察覺不到的人了,說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你不覺得嗎?」
「……?」
戒在說什麼啊?他到底是在說誰呢?一開始他說這跟我完全沒有任何關係,所以應該真的不是在說我吧。
我實在完全聽不懂戒到底想表達些什麼。
我聽不出隱藏在他言語背後的真正意義——
不隻聽不懂——更該說是渾然不覺。
「如果有一天你察覺到了真正的事實,不知道你還能不能控製得住自己,這點讓我多少有點期待呢。『檻(牢獄)』與『籠(牢籠)』交織而成的故事,究竟會迎向一個什麼樣的結局呢——」
天色漸漸變暗了。
逐漸西沉的夕陽最後綻放的餘暉,將整個世界都染紅了。
但戒身上的顏色既非黑亦非白,這讓他周圍的景色變得好像黑白照片一樣。
我一時為之語塞,這時讀賀小姐也小聲地開口說道:
「……主人,您不也和我一樣太多嘴了點嗎?」
「哈哈,或許吧。哎呀呀,每次好像隻要諦一出現在麵前,就會讓我變得有點失常呢。」
他們兩人就這樣開心地聊了起來。
戒和讀賀小姐。
筱瀨戒和讀賀衣裏。
他們兩人就這樣消失在黑暗之中。
歐西裏妹妹在我背著她回我家的途中醒來了。
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我沿著照亮夜路的一盞盞燈光,一邊以兩隻手小心扶著歐西裏妹妹的屁股,一邊走著。
「嗯……」
背後傳來了聽起來非常可愛的聲音。我的後頸感受著她的氣息,有點癢癢的。
「啊,你醒啦?」
「咦……咦!我、我為什麼會被你背著?」
「歐西裏妹妹,你累到直接睡著了喔。」
因為她睡得很熟,找隻好直接把她背起來離開公園。
「……嗯,原來如此。齋條同學又用那一招了對吧。都怪我太大意了……啊,對了,我已經醒了,請你快點放我下來!」
「嗯——好啊。不過我家就快到了,幹脆直接把你背到家吧。」
「可,可是……我,是不是很重?」
「不會啊。歐西裏妹妹很輕,一點也不重啦。不過如果換作是你姊姊的話,我可能就沒辦法這樣一直背著了,以她的體重來看,應該會非常吃力——嗚呃。」
歐西裏妹妹一手用力地扭著我的手腕,一手勒住我的脖子。沒想到開她姊姊的玩笑竟然會讓她這麼生氣,這對姊妹的感情未免也太好了吧。
「既、既然這樣,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嗯……不過,可以先幫我把肩膀上的口水擦掉嗎?謝謝你。」
「~~~~唔!」
有股力量正用力地擦拭著我的肩膀。她應該是抓著我的衣服在擦吧,算了,等回到家再拿去洗就好。
「真、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啦,別在意。」
「嗚嗚……」
她以小到我幾乎快聽不見的聲音呻吟了一下,然後放鬆了身體,將體重全部放到我背上。這樣讓我感覺稍微輕了一些。我的意思並不是指她變輕了,而是實際上在背人的時候,如果背上的人能放鬆力氣的話,背的人相對也會比較輕鬆。
「……籠島哥哥,你的肩膀好寬喔。」
突然間。
歐西裏妹妹冒出了這句話來。
「……你的肩膀,比我想像得還要寬。又寬、又結實……比我的——不對,比我姊姊的肩膀還要寬得多。」
「因為我是男生嘛。」
我自認為自己的體格是偏瘦小的,但應該還是比織野同學要來得強壯才對。
不過,如果是要比打架、脆力、或是戰鬥力之類的話,織野同學在這些方麵一定比我強得多。話說回來,我也不覺得自己有可能贏得過神樂井學姊、桔梗院同學還有栗棲學妹就是了。
「不過我覺得自己一點力氣也沒有,也沒有什麼擅長的事……」
我覺得自己的背,一定沒有寬闊到足以承擔這個世界的一切。
我覺得自己的肩膀,一定沒有足夠的力量能夠承擔這個世界的命運。
即便如此——
「我好歹也是一個男生,至少要有能夠背得起一個女生的力氣才行吧。」
我講這句話的時候,有點像是在自虐,又有點像是在自誇似的。
我能夠背負的重量,不過隻有一個小女孩的體重那麼重而已吧。
「…………」
那雙小小的手,用力地抱緊了我。
「今天謝謝你陪我玩,我真的很開心。」
歐西裏妹妹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聽起來好像在強忍著淚水似的。
「喔?真的嗎?」
我反射性地回問。因為總覺得好像隻有我自己一個人玩得很開心,歐西裏妹妹應該從頭到尾都是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
「對呀。籠島哥哥好像很懂小朋友喜歡玩些什麼的樣子,讓我覺得很有趣。」
歐西裏妹妹說到這裏,突然壓低了聲音。
「……其實人家,以前並沒有玩過一般的遊戲,所以那些遊戲都讓我覺得……很新鮮、很有趣。因為以前我身邊一直都沒有同年紀的朋友,所以……」
「原來如此,能讓你玩得這麼開心真是太好了。」
或許她以前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吧,但想想還是不要再繼續追問下去好了。
「那個醫生遊戲……」
「我們就當那件事從沒發生過吧,好不好。」
「對呀,我已經忘記了。」
仿佛心有靈犀似的,我們就這麼組成了一個秘密同盟。
一股謎樣的團結感油然而生。
「對了,那個……」
歐西裏妹妹好像調整了一下呼吸,做好心理準備似的開口問道。
「齋條同——不對,齋條哥哥,是不是跟你說了些什麼?」
「嗯?對哦,齋條同學他啊……」
我試著回憶和他之間的對話。
那個少年總是帶著一抹讓人猜不透的微笑。不過,他說的話卻又讓人摸不著頭緒.更讓人震撼的是之後還冒出了一個叫讀賀衣裏的人來,事情發展成這樣實在太過突然,老實說我已經有點記不太清楚了。
「該怎麼說呢……我記得——他說織野同學變得愈來愈強了——之類的,大概是這樣。」
我隻勉強記得住這麼多,背後的小女孩聽了之後卻不發一語。
「說實在的,我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歐西裏妹妹你聽得懂他的意思嗎?」
「……不,完全不懂。」
後頸部感到一股頭發輕撫過的觸感,應該是她在搖頭表示否定吧。
「不過,我好像有聽姊姊提過。她說自己最近力氣好像變大了——不對。」
歐西裏妹妹這時候的口吻——
就好像是在說自己的事一樣。
開始說起了有關織野同學的事。
「與其說是力氣變大了,不如說是原本的力量開始變成另一種力量的樣子——我感覺得到,在我體內的力量正在升華……」
歐西裏妹妹如此說道。
「但是,這讓我覺得有點害怕……姊姊是這麼說的。她說她好像變得快要不認識自己了,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隻是默默地聽著她所說的話。
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才好。
「……籠島哥哥。」
感覺得到歐西裏妹妹微微地在發抖。我能從自己的背後和肩上,感受到一陣輕微的顫抖。
「籠島哥哥,不管姊姊之後變成什麼樣子,你都還是願意繼續和她當朋友嗎?就算織野栞變得不再是織野栞了,你也會像以往一樣和她相處嗎?」
她的語氣聽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所以我也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
雖然不太懂她的意思,但我還是很認真地在思考著。
如果我是漫畫或動畫裏的主角,這時候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回答她「當然會」。對我來說,這才是最理想的故事發展。
可是,我並不是什麼故事的主角。
所以就算跟理想中的故事發展完全不同——我還是想要誠實且認真地回答。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
「如果織野同學變得不像她自己了,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找可能會討厭她,也有可能沒辦法繼續跟她當朋友。」
那雙從我背後往前伸的小手,開始用力緊擰著我的襯衫。而我則是不自覺地握住了她的手,「可是……」我接著說下去。
「如果織野同學仍然是她自己的話——應該說,如果織野同學心中那個最重要的部分,能夠永遠維持住原本的樣子的話,我會想要一直陪著這樣的她。」
就算她的樣子已經變了一個人。
隻要她的內心還是她自己的話。
「……真的很謝謝你。」
歐西裏妹妹說話的語氣,彷佛她就是織野同學本人。
「籠島哥哥,你這個人真的就像姊姊之前形容的一樣。」
「嗯?你姊姊有跟你詳細說過什麼有關於我的事情嗎?」
「這個男生一副什麼都不太懂的樣子——但他很清楚什麼事才是最重要的。」
我姊姊是這麼說的。歐西裏妹妹如此說道。
對我來說,這可以說是至高無上的讚美。
同時也是我最想從別人口中聽到的話。
「這個嘛……啊哈哈哈。聽你這麼說,我覺得很害羞耶……」
我突然覺得有點難為情,害羞得不由得笑了。
「嗯……現在想想還好這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要是這句話是由織野同學親口告訴我的話,我搞不好會高興到直接飛撲到她身上親她了吧。」
「咦、什麼!?這麼說來、隻要恢複原狀的話就可以——」
「可是啊,經過剛才這一下,我現在應該已經對這句話免疫了吧。」
「…………」
歐西裏妹妹突然陷入了沉默。她對著我的後腦勺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那、那、那個……這這、這樣的話,籠島哥哥。」
過了一會兒之後,歐西裏妹妹講話開始口吃得很厲害,看得出來她非常緊張。
「那、那你覺得,我姊姊怎麼樣?」
「嗯?問我覺得她怎麼樣?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耶?」
「不是啦,就是、那個……是喜歡,還是討厭……」
「嗯?我很喜歡織野同學啊。超喜歡的。就像我也很喜歡神樂井學姊或是桔梗院同學一樣。」
「……唔、唔嗯~~」
歐西裏妹妹發出了不太高興的低吼聲,整個人很焦躁地扭動了起來。糟糕,這孩子好像開始要鬧脾氣了。
「人家要聽的才不是這個,才不是這個咧……」
嘶——呼——歐西裏妹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語氣堅定地開口問道:
「籠島哥哥,你對於織野栞這個異性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特別的感覺。
我聞言愣住了,沒想到歐西裏妹妹竟然會問我這種問題。特別的感覺。意思也就是說,她問的不是朋友或夥伴之間的那種喜歡,而是男女之間的情感問題。
我的天啊~最近的小學生也太早熟了吧。雖然心裏這麼想,但我也不想回答得太隨便,於是我開始認真思考了起來。
對於我和織野同學之間的關係。
「……嗯?」
想著想著——我突然覺得好像哪裏陘陘的。
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從兩種層麵夾攻而來。
第一種是我的背所感受到的觸感。剛才明明還沒有的,可是現在卻有兩股柔軟的觸覺在我背上,那感覺好柔軟,而且給我一種幸福的觸感。這麼說來,之前背著神樂井學姊的時候好像也感受過同樣的觸感,但比起那時候,此刻卻要來得更大,而且更加的柔軟。歐西裏妹妹還隻是個小學生,應該不可能穿著內衣吧。雖然這兩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
第二個則是重量。總覺得歐西裏妹妹變得比剛才要重得多。不對,已經重到有點讓人吃不消了。我猜至少有剛才的一?五倍重吧。我扶著歐西裏妹妹屁股的那雙手明顯感受到負擔正在加重。而且,歐西裏妹妹的屁股明顯變得比之前還要大。
「籠島哥哥?」
歐西裏妹妹好像察覺到我陷入了沉思中,因此從我背後采出頭來。我轉頭一看ll整個嚇呆了。
歐西裏妹妹變得不像歐西裏妹妹了。
歐西裏妹妹她——變成織野同學了。
「你這孩子也發育得太快了吧!?」
我忍不住想這麼吐槽,隨即又想再怎樣也不至於長這麼快吧。又不可能是妖怪或什麼的,也就是說……
「嗯?什麼叫發育太快?你在說什麼啊?」
「你、你……」
我的嘴唇顫抖著,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
「織野同學……你在幹嘛?」
「…………咦?」
仍然被我背著的織野同學開始用手四處摸著自己的身體。
這股沉默的氛圍雖然隻持續了幾秒鍾,卻讓我如坐針氈。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為什麼偏偏會在這個時候變回來啊!?」
驚恐的情緒讓織野同學忍不住大叫出聲。但是,被嚇到的應該是我才對吧。
「為什麼你會被我背著啊!?還有,歐西裏妹妹跑到哪去了?」
「那個……總、總之,你先把我放下來啦!天啊,好丟臉!」
織野同學整個人好像彈出去一樣從我背上跳下來。
我轉過身看著她,腦中依然一片混亂。現在是怎樣?這一連串的發展也太破天荒了吧?
「你的衣服……」
不知道為什麼,織野同學身上穿的衣服看起來跟歐西裏妹妹的很像。和我帶著那孩子在從學校回家的路上買的那件一千圓小洋裝一模一樣。
盡管滿腦子都是疑問,我還是死命地想要搞清楚眼前的狀況。
這個嘛,我記得織野同學好像是為了幫歐西裏妹妹追回她被風吹走的衣服,所以一絲不掛地跑了出去對吧。也就是說,她追到一半突然覺得冷,所以買了這件衣服穿上。不愧是姊妹,連買東西的喜好都一模一樣。
……或許是因為我快被疑問淹沒了,所以才會做出這種無厘頭的推測吧。不過這種小事就別管了,還是先搞清楚最重要的問題吧。
最重要的問題。
她雖然穿著和妹妹一模一樣的衣服,但光看就知道尺寸和她完全不合。
「織、織野同學……」
身為她的朋友,我很親切地開口提醒她。關於這點,我非告訴她不可。
「你的衣服也太緊繃了吧。」
特別是胸部。那件小洋裝的胸口部分好像已經快被撐爆了。全身的布料看起來都繃著緊緊的,與肌膚緊密地貼合著。
這種好像就叫做緊身衣吧?
「……我知道。」
看來她也知道這種。於是我繼續說了下去。
「還有啊,你那件衣服的下擺太短,都快看到下麵了耶。」
那簡直就是一件超短的迷你裙。短到隻要兩腿稍微張開一點就會走光的程度。
「……我知道。」
織野同學麵紅耳赤地低下頭,全身不停地顫抖著。
看來就算不用我說出來,織野同學也知道自己的穿著不太對勁。該不會她平常穿的都是這種的衣服吧。要是這樣就不得了了。明明有氣質的打扮比較適合她。
啊,我知道了。
她一定是很努力地在練習穿搭吧……
平時非常認真的乖乖牌一旦下定決心要改變,結果通常都會像這樣慘不忍睹。
「呃……織野同學。我說你呀,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穿著比較好喔,像這種看起來讓人有點害羞的打扮不適合你啦。你應該穿得更氣質典雅一點才對——」
咻。
織野同學不知道什麼時候衝到了距離我不到一公分的位置。動作快到我連她的殘影都看不見。
嗯?剛才我好像從她那件小洋裝的裙擺下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就在我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
啪的一聲。我被人敲了一下。
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如果再講得更具體一點,就好像人體的要害,或者說經脈穴道之類的地方被人敲了一下。
然後,我便失去了意識。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人已經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了。
「……原來是夢啊?」
事情過後。
即使過了一個晚上,我對於那個夢境的疑問還是揮之不去。
該不會,一切真的隻是一場夢而已吧。
其實織野同學根本就沒有什麼妹妹,歐西裏妹妹隻是一種潛藏在我內心深處的欲望所捏造出來的虛幻形象罷了。
比如說想和小女孩一起玩啦、或者是想被小女孩欺負之類的,是這些存在於內心深處的蘿莉控人格的欲望,造就出了那個妄想的產物。
想著想著,我突然忍不住有點想哭:
「……手塚治蟲老師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罵我的。」
到了隔天早上。
我一邊擔心著方向完全錯誤的點(最後以「夢」將故事結束掉的這種敘事手法,據說是被譽為漫畫之神的手塚治蟲老師一再嚴格禁止的。不過,這個說法好像也是眾說紛雲。),一邊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學校。
但那個讓我心煩意亂的「夢」,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因為我發現原來真的有歐西裏妹妹這個小女孩。
我一如往常踏進校門口,就被叫到了教職員辦公宰。
在我思考著究竟是怎麼回事時,就已經被幾個長相凶惡的老師團團圍住了。其中一名訓導老師,以非常嚴肅的口吻為我說明狀況。
聽說,昨天晚上我家附近的鄰居打了通電話給安達太良高中。
對方在電話裏頭提到——
『有個安達太良高中的男學生,帶著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四處走來走去,嘴裏還一直不斷地說著「小屁屁(歐西裏)、小屁屁(歐西裏)」之類的淫詞穢語。』
好像是這麼一回事。
……我怱然覺得如果那些事真的隻是一場夢的話,不知道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