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喪師近千人,但俘獲是此數的十倍,並且徹底解決了土方問題,這場勝仗已經不算是“小吉”了。戰爭結束後,婦好把戰利品全都均分給包括唐侯剛在內的從征貴族們,自己隻留下三百名俘虜作為進獻給君王的禮物——可以預見的,他們中起碼有一半都將在慶祝勝利的慶典上被宰殺來祭天。

崇侯不但丟失了性命,也沒能得到任何一樣戰利品,不僅如此,婦好還行使主帥的職權,以喪師之罪,把崇侯部下七名士當場正法,以主君被殺不救之罪,把逃回來的三百餘名徒步都貶作了奴隸——不是崇邑的奴隸,而是她自己戈邑的奴隸。

在下達這些命令的時候,婦好的態度依舊如以前一樣沉穩,在外人眼中看來,或許會認為她是秉公而斷,絲毫也沒有生氣,但也或許會認為這些安排早就在她的計劃之中。作為軍事貴族中最大家的崇侯,從此就一蹶不振,直到近兩百年後才在帝辛的扶持下一度複興。

貴族們因勝利而歡呼,因數量龐大的俘獲而雀躍,但同時也因君王夫人的冷酷無情而感到心驚膽戰。很明顯,婦好早就預料到崇侯將會失敗,但她沒有盡最大努力去挽救這失敗,在她看來,利用崇侯的失敗而使土方驕傲輕敵,並且再度踏足平原地區,才是戰爭最終取勝的關鍵。崇侯是被利用了,雖然是他自己主動撞上去被利用的。

衣人的君主是上天的代表,風雨雷電昭示著上天的冷酷無情,所以衣人的君主也不應該具有凡人的感情。為了種族的延續,為了國家的利益,為了祖先的祭祀,他們不害怕冷血,卻絕對不能軟弱。從這個角度來看,此時的婦好並不象一位夫人,並不象一位夏人,她似乎繼承了君主的血緣,具備了君主的秉性。

能看清這一點的,包括從征的貴族們,也包括遠在大辰的傅說。隻是前者從此就心甘情願地臣服在這冷酷無情之下——因為這對他們並無害處,還會帶來豐厚的戰利品——後者卻從提拔自己的君王的角度去考慮問題,想要劃一道藩籬以限製夫人權力的無限膨脹,因此,聰睿的傅說可悲地成為了下一個犧牲品。

婦好回歸大辰,再度受到衣人們的歡迎和崇敬。武丁也對此次出征的成果表示滿意,準備賞賜給戈邑五乘兵車,但傅說竭力反對說:“君王欲賜夫人,服好、寶器、奴隸足矣。戈邑無功,抑且無主,何所賜之有?!”

傅說的意思是說,此次進攻土方的軍隊,都是從大辰及附近諸侯處征發的,真正從征的戈邑之兵,不過三乘車、九名士,以及二十名徒步而已,不能算是有功。況且,戈邑名義上的主人,也即婦好的養父已於去年過世了,並沒有明確的繼承人,在不承認婦好是諸侯的情況下,戈邑目前並無主君。

武丁否決了傅說的意見,他說:“一人從師,一人有功,何所而不能賜?”但他同時也另外賜給婦好十名奴隸和大量珍寶器物,以表示對於內廷夫人和對於外服諸侯,他區分得相當清楚。

傅說是武丁在兩手空空的時候,從築版工地上選拔上來的,所以破天荒地加以重用,為的是依靠傅說的智慧去對抗巫人和尹、臣,去奪回本該屬於自己的權力,同時也覬覦本該屬於上帝的代言人的權力。現在,武丁已經基本上得到了他所希望得到的東西,野獸已盡,獵犬如果不能乖乖地自動轉化為看門狗,還要不時對著家畜狂吠,主人是不會樂見的。傅說可以看清天下大局,卻看不清自己所處的環境,這恐怕是他最大的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