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2)

羌人如同潑向沙土的一碗水似的,四下飛濺,落地後又瞬間就被吸收、湮滅了。但是婦好發現,在水流的中心佇立著一塊不大的石頭,雖然弱小,卻仍在頑強地抵抗著三麵逼至的商軍。羌望一定就在那裏!不需要有多麼豐富的戰鬥經驗,誰都能夠據此得出這種判斷的,還從來都沒有在戰場上嚐過失敗苦果的婦好,更是立刻就下令全軍向彼處集結、衝鋒。

婦好有節奏地擂響著戰鼓,鼓聲是指揮者意誌的體現,有經驗的士卒從聽似單調的鼓點中就能察覺出統帥的意圖,進而判斷整個戰場形勢。“贏定了,但不可大意,”戰士們互相用眼神傳遞信息,“你聽君夫人的鼓聲,那是多麼從容而沉穩呀。”

然而,戰鼓聲並不僅僅傳入商軍的耳中,羌人也同樣聽到了這綿密而悠長的宣判自己死刑的聲音。脆弱而頑強的小石頭開始滾動,滾向鼓聲響起的地方。羌人本身並不會利用金鼓作為戰場上的指揮訊號——他們唯一會利用的就是自己的嗓子,指揮者即便沒有響亮的嗓門,他的副手也必須能夠出類拔萃地引吭高呼——但經過和商人數百年來的交鋒,他們已經很熟悉敵人的戰術了。

人在已知必死的情況下,所爆發出來的力量和速度都是驚人的,尤其是那些居無定所、狩獵為生的野蠻人。羌人最後的實力核心這一次反突擊,給商軍造成了生理上更重要是心理上強大的打擊。很快,東路商軍的前鋒就崩潰了,六乘戰車被泯不畏死的洶湧人流所推翻,無論是甲首【24】、車右還是禦者,都被掀翻在地,隨即就變成了血肉模糊的屍骸。

最後數百名羌人直往戎車衝來,似乎婦好的沉著的鼓聲變成了支撐他們戰鬥下去的最後動力。那天作為戎車禦手的是邢麋,他的膽量和高超的禦術似乎根本就不成正比,嚇得臉都白了。婦好的鼓聲並沒有停,邢麋卻匆忙勒住韁繩,戰車匆匆定住,搞得主帥一個趔趄,差點推翻了鼓架,栽倒在他身上。

鼓聲隻有短暫的停頓,隨即繼續響起。然而就這短暫的停頓就已經可以傳遞出很豐富的信息了,正在追殺潰散羌人的商朝戰士們全都茫然不知所措,他們很多人也都紛紛勒住戰車,或者停下了腳步,而相對的,衝向戎車的羌人士氣更為高昂,他們似乎在無邊黑暗中看到了一線曙光。

隻要殺死羌望就可以結束這場戰爭——婦好是這樣想的;隻要殺死商人的統帥就能結束這場戰爭——羌望則一定曾經用類似的言辭來鼓舞過士氣。

轉瞬之間,羌人就已經衝到了戎車之前。這一日擔任戎右的,乃是戈邑的勇士戈隹,他先後放箭射倒四名羌人,但到了這一刻卻不得不拋下弓箭,從車廂上拔起一丈六尺的銅戈來——這是一個根本性的錯誤,這個錯誤瞬間就毀滅了他年輕的生命。

【24】“甲首”是一乘戰車的指揮者,站在戰車的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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