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戈,是車戰時代的第一利器,車右利用戰車可怕的衝擊力半圓形橫掄起銅戈來,可以把對方甲士啄在戈援【25】上,直甩到十數丈外。然而麵對步卒,隻能橫啄,無法劈砍和直刺的戈的作用就很有限了。羌人已經湧到了戎車的麵前,有經驗的戰士應該從車廂上拔起矛,或者從腰間抽出劍或斧來,然而可惜的是,戈隹雖然是戈邑數一數二的勇士,前此卻隻有車戰的經驗,而沒有對付步卒尤其是對付羌人的經驗。

銅戈直啄出去,鉤倒了一名羌人,但因為缺乏半圓形橫掄的衝擊力,未能藉著慣性及時甩脫敵人的屍體。正當戈隹嚐試收回武器的時候,有一名羌人已經飛身躍上了戎車,用一柄巨大的石斧劈開了他的麵門。

同族勇士所噴濺出來的鮮血,澆滿了婦好半邊雪白的臉頰,並且沿著纖美的脖頸向鎧甲下麵的襯衣內流去。婦好再也無法沉著應對了,她拋掉了手中的鼓槌,右手按上了佩在腰間的銅劍的劍柄——她曾經用這柄銅劍在祭祀中象征性地砍過三名俘奴的腦袋,但在戰場上,這件利器從來就沒有出過鞘。

幾乎同時,駕車的左驂【26】被洶湧而來的羌人撞倒,連帶著整輛戎車都向一側傾翻出去。可憐的邢麋被車輪壓斷了腿,高聲慘呼起來,而婦好和殺死戈隹的那名羌人則隻是摔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就又狼狽地爬起了身。

跟隨在戎車後麵的商軍徒步衝上來想要保護主帥,和似乎是抱持有相同心理的羌人們混戰到了一起。婦好爬起來,用力抽出了腰間的銅劍,因為銅劍過於沉重的緣故,她隻好雙手把持——這個根本違背格鬥原理的動作使對麵的羌人愣了一下。

婦好終於看清了這名羌人,他身高超過九尺,頭戴一頂皮帽子,上身包裹著簡陋的皮甲,下身卻隻是遮著一條肮髒的圍裙,最顯眼的地方,是他手持的那柄巨大的石斧,斧頭比他那毛發蓬鬆的碩大頭顱還要大上一圈。這一定就是羌望!

婦好在往後退,因為雙腿發軟,她退得非常緩慢,並且跌跌撞撞。羌望則在一步步地逼近,在他臉上似乎露出了詫異的無可置信的神情——是個女人?商軍的統帥是個女人?不,那怯懦的家夥已經逃走了,卻由一個女人來代替他,來欺騙我……我還有必要在這裏和一個女人糾纏嗎?可是,我又到哪裏去尋找商軍真正的統帥?

他還在猶豫,拿不定主意,突然腦後響起一道格外刺耳的聲音,隨即背心劇痛,被一支羽箭狠狠地射中了。這支箭的主人,乃是匆匆趕來的唐侯剛,因為救主心切,一向以神射著稱的這位貴族,此次卻失了準頭,明明瞄準的是羌望的後腦,卻隻是射中了他的肩胛。

受傷的羌望大吼一聲,高舉著石斧,朝前傾倒下去。唐侯剛看到,眼看那碩大無朋的蠻人的身體就要壓在己方統帥身上,統帥卻似乎是本能地挺起了銅劍。這柄銅劍是戈邑出產的,是無數名匠所打造的罕見的利器,一向被收藏在華麗的劍鞘中,沒有用武之地的它,這次終於品嚐到了敵人的鮮血。

不需要很大的力氣,銅劍利用羌望向前栽倒的力量,很輕鬆地就刺穿了簡陋的皮甲,準確地楔入了敵人的心髒。羌望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竟然會死在一個女人手裏。婦好也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能夠親手殺死對方。

“君夫人,快上車!”眨眼間,唐侯剛的戰車已經馳到了麵前,他大聲呼喊,並且向婦好伸出手去。然而婦好半跪在地上,雙手挺著銅劍,銅劍則支撐著羌望碩大而沉重的屍體——以她的力量,竟然可以一直保持這個姿勢不變,實在是個奇跡——根本不往唐侯剛這裏看一眼,也沒有要登上他的戰車的意思。

唐侯剛拋掉弓箭,從車廂上拔出銅鉞,然後跳下戰車,接連砍翻了兩名伴隨著淒慘叫聲撲過來的羌人。他來到婦好麵前,他看到君夫人的雙瞳中一片茫然,似乎正緊緊盯著羌望那凶惡的麵孔,又似乎是在凝視著某個不可知的非現實的地方。“君夫人!”唐侯剛伸出左手去拉扯婦好的臂膀,卻發覺以自己的力量,竟然拉扯不動……

“這不是君夫人,”唐侯剛仰頭向天,大聲喊叫起來,“偉大的天乙,是你在保佑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