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烈地憧憬——未來
文學向哪裏提高、突破?恐怕首先是一個追蹤時代的問題。現在一講起文學與時代的關係,似乎就是重複服務於政治,圖解現行政策,“寫中心”的教訓。其實,這些惡諡並非文學所固有的,它隻不過是極左政治、極左文學批評的扭曲變形。我們的時代,不是要拋棄文學,而是更需要文學,這絕不是一個過時的命題,而是一個有永恒生命力的主題。
問題在於:文學究竟如何反映時代?
一個時代的特質,是由一定的物質條件及其所造成的精神運動來決定的。它的概括表現形式,即是最大多數群眾的情緒、要求、願望和意誌。文學倘若不能最充分地體現這一點,就不能說反映了時代。此前文學界有一種論點:認為超越時代意誌的作品才是永恒的,而反映現實變動的作品則是沒有生命力的。這是不正確的。永恒的生命力植根於豐沃的現實土壤之中,現實的巨大變革會造就偉大的作家和偉大的作品,這是為曆代文學所證明了的。如果說對廣東的小說創作有什麼不滿足或不滿意的話,我以為首先在於:反映時代的足音不力。在涉及到我們黨和國家發展前途的一些重大問題及其變化方麵,如農村向大規模商品經濟過渡、城鄉結構的變化、幹部層次和結構的更新、知識分子的曆史作用、企業改革和管理、對外開放、青年道路等,我們沒有拿出什麼有較大影響力的作品來。
最近,我為《花城》撰寫了題為《走出五嶺山脈——兼序伊始小說集〈黑三點〉》一文。文章由廣東新時期湧現出來的中青年作家,論及了如何有更多的作家、作品走出五嶺山脈——即走向全國,具有全國影響的問題。並結合廣東的小說創作實際,談及了“感應時代”、“加強深度”、“豐富知識”三個問題。這裏,著重結合反映時代的問題,再補充談幾點:
一、感受力。在文學史上,一些作家思想和藝術上尚未臻於成熟,但因得風氣之先,有銳敏的感受力,而寫出了有震撼力、社會影響很大的作品。《班主任》、《傷痕》、《我應該怎麼辦?》、《三千萬》等,都屬於這類作品。在新時期的改革中,廣東得天獨厚,得風氣之先,這本來為廣東小說創作新的突進提供了現實的條件。可我們的一些作家在這方麵的感受力卻比較弱。廣東的經濟特區,廣東農村商品經濟的發展,從全國範圍來說,都是走在前麵的。我們的一些作家,還沒有自覺地把自己置於時代潮流的中心位置,從變化的現實生活中汲取創作的激情,與人民的情緒共感共鳴。有的甚至還用舊的觀念,或停留在五六十年代的水準上,去看待迅速變革的社會現實,看待這種新的探索和創造。作家的頭腦是一麵聚光鏡,它應最迅速地將時代變化的各種信息、色調、節奏、音響集束起來,反映代表時代潮流的人物和事物。
二、理解力。感受了的東西還要理解,理解了的東西才能更深刻地感受。所謂感受和理解生活,首先是感受和理解創造和駕馭生活的人,人的思想、觀念、行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新時期的變革,帶給人的一個極其重要的變化,就是對許多價值觀念和道德觀念的重新審視、認識和更新。我們的一些小說,寫的似乎也是一種新的生活,但反映出來的卻是一種舊的觀念,甚至是封建的糟粕。秦牧同誌最近在幾篇文章中,都嚴厲地抨擊了封建的新道學,這絕不是無的放矢。至於站在極左的角度來評判生活,更是為人們所唾棄。在當前,作家理解生活,最重要的是理解新時期出現的新的觀念,新的價值標準和道德標準,新型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唯如此,我們的創作才能深入生活的裏層。
三、概括力。這個問題,較之前兩個問題,在廣東的一些中青年作家中,似乎是一個更突出、更急需解決的問題。駕馭一兩個人物,一兩個生活場景,顯得得心應手,寫得也機智、聰明,富於個性和情趣,但要同時駕馭幾個人物、幾個場景,並要在曆史與現實的巨大畫幅上,在複雜的社會環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中加以展現,則時有力不從心的情況。文學是單純的,是複雜的單純。現實生活提供了極其豐富、極其複雜的人物和故事,倘若沒有較高的概括力(不僅是藝術表現力,還包括思力),我們就無法寫出有典型性的人物和巨大社會容量的作品來。縱觀廣東三十年來的小說創作,能登上文學史殿堂的作品,數量不多。概括力不足,是一個極重要的因素。作家能繪畫出一幅生動逼真的藝術肖像畫,或攝下生活中一個精湛的特寫鏡頭,也是一種才力,但決不能滿足於此,而應以反映整個時代和社會的影像的高標準來要求自己。
四、想象力。過去,我們多談詩歌的想象,較少強調整個文學都需要想象。構思和角度是文學創作的中心環節和貫穿線索,但是,它的羽翼又是想象。想象,最充分最有效地將文學的各種藝術機能發揮出來,使生活素材得以豐富、延伸和升華。所謂“妙筆生花”,所謂“靈感”,實則是想象使創作呈現出神奇瑰麗的藝術景象。一個作家,想象才能的高低優劣,對作品的水準影響甚大。有些作品往往給人直觀的感覺,隻是某種生活現象的實錄或再現,其中一個極重要的原因,在於缺乏想象。生活積累、思想深度、文學素養、知識麵積、思維訓練都可能是想象的觸發點和媒介。我們今天所處的時代,人民群眾表現出空前未有的曆史主動性和創造性,改革精神是時代的靈魂。文學要出色地完成反映時代的任務,離開了想象,是不堪設想的。多一些想象,少一些枯澀,這是對作家的共同祈願。
廣東的小說創作究竟如何提高、突破,涉及的問題很多。希望能進一步深入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