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北平侯府正在招人。程越陌有些煩膩地聽著長川給他彙報今日送上拜帖的那些名醫國手。北平侯府的侯爺曾是整個天遠國的神話,如今卻是個隻能躺在床上的行屍走肉。張嬤嬤和長川都知道,侯爺的病,當年何神醫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如今再請這些人,不過是他們自己這些人不甘心罷了。那可是他們曾經如神明般供奉的侯爺,他怎麼可以變成如今這幅樣子。
那個時候,程越陌從侯府頂閣看著在一堆垃圾中覓食的季談讌,不禁有些惻然。他不懂,為什麼都已經到了如此地步,那個小乞丐還想要活下去。他看得出來,季談讌不是單純的怕死,而是為了求生。那種強烈的渴望竟然令他在讀懂她眼睛的瞬間產生了一種懼怕,一種不敢正視的恐慌。
季談讌就這樣進了北平侯府。那個時候,她還在北平侯府的街角覓食,突然來了一個人,問他是否願意到北平王府當差。這對季談讌來說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情。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對周圍環境的陌生感,心裏的那種恐慌是不能言明的。曾經的她也以為憑自己一個現代人的知識與見解,也能如那些人一樣在這裏過的風生水起。可是,由於對這個世界的法製和規則的不了解,加之這個身體主人本身的地位與身份,談讌差點在這個世界活不下去。不是沒有想過找一個合作者,然後出售自己的想法,從而謀得一個職位。但問題是,誰會相信一個連戶籍身份都沒有的乞丐的話?誰願意冒險聽信一個沒有任何聲名的無名小卒的建議?千裏馬不常有,伯樂就更少了。
談讌剛來侯府的時候,什麼也做不好。雖然長川對她竟然識字一事十分驚奇。介於談讌口裏還就經常爆出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話,長川一度認為她腦子可能有些不正常。但是侯爺不在乎,而且隨著談讌的入府,張嬤嬤不得不承認,自那年侯爺出事以後,整個北平侯府就如同一座死城,一點生氣都沒有。可是現在,張嬤嬤卻覺得如今太陽總是照得整個侯府暖烘烘的。
“這是張儀從禹州寄來的信件。”“放在藍色的盒子裏。”“哦。接下去是一張請柬。”“誰送來的?”“上麵寫著是樂清街的李府。”“哦,那是李廷尉嫡子的滿月酒,前幾天遇見他的時候聽他提過。放到綠色盒子裏吧,回頭再讓張嬤嬤擬一份禮單給我看看。”“嗯。”“怎麼了?”“哦,這裏有一份禮單,寫的是藍田和田玉如意一對,永安夜光燈三盞……”“行了,不用念了,讓長川把東西都給退了。那個禮單扔到白色盒子裏去。”
“幹嘛給退了?讓我看看,是紫陽郡守送來的,反正他也沒求咱們什麼,幹嘛不收?”“紫陽現任的郡守是王少府的內侄。剛上任就送這樣一份厚禮,大約是想向我示好。我已多年不過問朝中之事……”“你想多了。人家剛上任,給周圍的領導,呃,我是說上峰,送份兒禮,這很正常。何況他的拜帖上有沒寫求你什麼,你也沒給他什麼承諾。相信這份禮單,紫陽城裏應該不止北平侯府一份,倘別人都收了,就你不收,反倒不好。”
“是嗎?”“是啊!你看,這樣好不好,反正這些人送的禮你也不想收,北平侯府也不缺這麼點東西。可是你如果不收,反而有可能會嚇破那些芝麻小官的膽子。我最近正在準備長川的生辰禮物,眼看著這日子就要近了,可我手頭上……”“如果你口裏說的長川和我認識的長川是同一個人的話……我記得長川生辰是在十二月吧?現在豫園裏的荷花都還沒開全呢。”
“我,我一個侯爺的小侍,一個月的奉銀才多少?就算從這個月開始攢錢,到了年底又能省下多少?何況到了年底,我不用再買些什麼小禮物給大家拜年什麼的?”
“以後郡守以下官員的禮單你自己看著辦吧。”
“嗯?”季談讌還想著再加幾條義憤填膺的理由勸服程越陌,誰知道程越陌會突然這麼說。這讓她一下子有點反應不過來。
“不要隨便什麼禮單都收。”
“知道了,我有原則的,不會給侯府惹麻煩的!”談讌一臉欣喜,她不得不承認,今天程越陌看著比往日順眼多了。
“哼。”
“哦,對了!”
談讌自動忽略了程越陌的那聲冷哼。“既然這樣,那我們明天是不是應該再加一個盒子?”“嗯?”程越陌看著季談讌一臉興奮的樣子。
“就弄成紫色的?”
自此以後,幫程越陌整理文件就變成了季談讌每日最大的樂趣之一。即便有時候府裏沒什麼要緊的文件要辦,談讌也總是要到程越陌那裏坐一會兒。這在過去是從來沒有的事。所以張嬤嬤因此對季談讌有了一小點的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