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就沒有提那天的事,但是後來,她每每想及,就會覺得——那天的他,真真可愛到了極點……
“怎麼又回家了?”下了車上樓進屋,老媽一臉詫異。
“學校裏沒事。”她低著頭應了一聲,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明知道老媽一臉疑惑,但是她也沒心情解釋。
“真是,女兒大了呀。”做母親的在後麵兀自感歎,搖了下頭,轉身進廚房改菜譜,當晚的,還好買的菜夠多。
進了房間,梁芮瑾無聊地趴倒在自己床上,側首看了半天雪白的牆壁,掃一眼一旁的書櫃,又愣了一會兒發了下呆,突然“騰”的一下從床上跳起來,開始半跪在床頭找東西。
是塞在床下麵的一個大紙箱,不高,所以足夠它被順利地塞到床下頭,但是很大,裏麵的東西卻意外地擺放得整整齊齊,那是她從小到大的百寶箱,裏麵的東西都是從小到大收集的寶貝,心情不好或者是好的時候都喜歡拉出來翻撿,純粹是一種下意識的舉動,借收拾東西而整理思緒。
伸手在裏麵搗弄了半天,卻覺得看什麼都煩,最後隻抓了個造型別致的瓶子出來。
那瓶子還是邵蘇送她的,本來是個糖盒,從法國帶回來的,那時候年紀小,看什麼都新鮮,看到那瓶子意外的精致,所以就央了邵蘇送她,邵蘇當時也不過六七歲,自己的東西金貴得很,但是後來還是拗不過她,隻好小心翼翼地送了給她。
想到當時邵蘇的表情,梁芮瑾忍不住微笑,順手搖了一搖那個瓶子,裏麵似乎是裝了很多東西,輕輕一搖,裏麵就嘩啦作響,她索性旋開了瓶蓋,將那些東西一股腦地倒在了床上,頓時亂七八糟的玻璃珠子、細巧晶瑩的奇形鵝卵石,甚至還有一些造型別致的扣子之類的東西滾了滿床都是。
小孩子的玩意,邵蘇曾經這樣說過她,可是她不在乎,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為什麼她因為他不喜歡就把他們全部丟掉?
伸手抓起一枚扣子放在手裏把玩,那是枚樣式很普通的銀色圓扣,上麵壓了一圈奇特的花紋,像四葉草,花紋裏寫了個小小的“M”,放在手心裏,有種冰涼的沉沉感。
記不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這個瓶子裏會有這麼多扣子,倒是這枚扣子最得她喜歡,聽邵蘇說是銀製的,問她是從哪裏來的,她也記不得了,隻好說大概是自己撿的。後來他見她還有那麼多扣子,就取笑她是財迷,是不是妄想再撿一枚銀扣子回來,她聽了隻是笑,順便把邵蘇掐得花裏胡哨。
可惜啊,那樣熱鬧的場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不見了,現在,隻她一人在這裏發呆……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嚇了她一跳,連忙抓過電話接了過來。
“誰?”她抓著扣子握在手心裏,感覺到有微微的痛感,卻並不難以忍受。
“是我。”那頭的聲音意外的平緩,居然是慕容秋淵。
她一下慌張起來,原本是坐在床邊地板上,這下子身子陡然往後一退,隻聽到“啪”的一聲,卻是那個漂亮的玻璃瓶子摔掉在地上,還好瓶子夠結實,沒有摔破。
“怎麼了?”慕容秋淵聽到她這邊的動靜,立即問了一句。
“沒什麼啦。”她瞪著那玻璃瓶橫眉豎目,最後還是將它撿了起來,這才想到為什麼從剛才她就覺得怪怪的,“你不是住院了嗎?幹嗎打電話給我?”
“隻是想說一下,那個訓練我大概暫時沒辦法幫你進行了。”慕容秋淵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來他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我知道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心下有點空落落的。
兩個人靜了片刻,那頭的慕容秋淵最終開了口:“那麼,我掛了,再見。”
“再見。”她連忙應了一聲,接得太快,倒仿佛帶了點掩飾。
電話掛斷,她才捂著臉倒在床上。
笨蛋笨蛋!
她根本就是個大笨蛋!
明明是想問他現在怎麼樣的,可是她剛才就是說不出口,最後隻好幹巴巴地說句再見了事……
鬱悶啊!
她煩惱地扯著枕頭,門“嗒”地響了一下,卻是老媽開的門,開口問她:“要吃飯嗎?”
她站起身,下意識地把手揣進上衣的口袋裏,仿佛下定決心般地開口:“我……我要出去一下。”
不管怎樣,此刻,她是這樣決定的。
不然放任自己這樣下去的,她隻可能變得越來越奇怪的。
市立醫院,出了電梯左拐,1417號病房,慕容秋淵正在和妹妹慕容靜水說話。
病房裏還有其他人,不過並不吵,每個人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很輕。
慕容靜水照例是一身運動裝,馬尾辮,一張臉上神采飛揚,笑吟吟地捏了把水果刀正在削蘋果,幫慕容秋淵帶過來的東西正放在他的床頭小櫃子上。
她的手指很細,也很靈活,水果皮削得薄薄的,卻並不斷,長長的一綹垂了下來,她看著隻是笑,存心要削出一個完整的蘋果。
慕容秋淵看她一眼:“你就喜歡這樣玩。”
“這可是個技術活呢。”她依舊笑,看起來倒真是十分愛笑的姑娘,一雙眼睛微微彎起來,眸子亮晶晶的,看著慕容秋淵有點不懷好意,忽然開口說:“我看到你那個半路出家的小徒弟了。”
他沒有提防她會說到梁芮瑾,停了片刻才輕輕“嗯”了一聲,一抬臉卻看到靜水促狹的表情,臉就不知道為什麼熱起來了,辣辣的一片。還要強撐著。
慕容靜水忍著滿眼的笑意看著他局促的表情,心下明白了八九分,笑眯眯地拈起削完最後一刀而脫落的果皮,站起身丟進垃圾筒,拿著那蘋果做誘餌,看著他壞笑著開口:“哥,你覺得她怎麼樣?”
“她……很好。”防備地看著靜水,他可不想和她繼續這個話題,剛才趁她出去買東西的時候他曾經打了個電話給梁芮瑾,此刻聽她這麼陡然一提,他倒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
“你怎麼會想到教她?她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喜歡做運動的樣子。”慕容靜水好奇地問他。
“她……小孩子脾氣罷了。”他想著當時梁芮瑾“脅迫”他的樣子,臉色一瞬間溫軟,他自己沒有在意,慕容靜水卻笑了一笑,看在眼中。
看著靜水的表情,他連忙調開話題:“最近訓練緊嗎?”
“還好,不過教練還是給了我四天的假,說讓我放鬆一下,不要太緊張了,過幾天就要加大訓練量了。”慕容靜水一邊說一邊順手喂了哥哥一口蘋果。
“好好訓練,不要太在意最後的結果。”慕容秋淵點了點頭,看一眼靜水的表情,倒沒有太擔心。
“放心,”慕容靜水眸子一轉,突然又開口:“可惜你受傷不能再歸隊,不然的話,哥哥,我還真想念小時候看你練習擊劍時的樣子。”她拿過床頭櫃子上的袋子,從裏麵抽出一本相集,意味深長地歎息了一下。
慕容秋淵有些狼狽,他沒想到她居然把這個也帶了過來,“別看了。”他伸手把那相集合了起來。
“哥,其實你還是很懷念以前訓練的日子吧。”慕容靜水歎了一下,他總是習慣掩飾隱藏,其實當年他……是很遺憾的吧。
“沒什麼了,好多年了。”他笑了一下。
“可惜啊。”慕容靜水感歎無比,一顆蘋果給哥哥吃一口,自己也吃一口,居然不知不覺的就把那蘋果給吃完了。
他們自己沒有在意,但是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卻隻能想象得到他們的關係是多麼的親密——起碼梁芮瑾是這樣想的。
慕容靜水看一眼那相集,裏麵有哥哥各種訓練時的照片,沒辦法繼續自己的訓練,幸好他還有這個可以回憶。
她站起身,“我回家了,老媽說幫你煲了湯,我等下幫你帶點兒過來,你好好休息。”
“去吧。”慕容秋淵微微一笑,對她揮了下手,“慢走不送。”
她卻伸手揉亂哥哥的頭發,大笑著揚長而去,出門的時候覺得似乎暗處有什麼東西一閃,她疑惑地抬頭,卻沒有看到什麼,也就沒在意,進了電梯下樓去了。
病房裏,慕容秋淵伸手在那相集上摩挲了一會兒,將它重新放在櫃子上,然後閉上眼睛休息。
她隻覺得緊張,心裏卻有些莫名的委屈。
剛才隻看到他和她在相視而笑,那樣合拍,那樣相像的兩個人,在一起便仿佛是整個世界,看了讓人覺得胃裏酸酸的不是滋味,她站在門外,隻是發呆,什麼也不想做,隻覺得自己跑過來是那樣莽撞,覺得一時間連自己的手腳仿佛都無處安放似的。
病房裏的人幾乎都在休息,剛才她跟護士磨了好大一會兒護士才肯讓她進來,所以她現在靜靜地走進去,站到他的病床前,卻不敢發出什麼聲音來。
腳步極輕極緩,呼吸幾乎難以感受,她走過去,靜靜站了幾秒,然後在他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仿佛睡著了,眉毛微蹙著,相貌並不好看,卻端正,看起來讓人無端地安心放心,睫毛卻很長,是他這張臉上最精致的部分——她有些想笑,目光往下滑,看到他的左手覆在右手上壓在腹部,呼吸很平穩,再往下看到他的雙腿,其實被子蓋著根本看不到什麼,但是她還是緊張,不知道他的腿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會弄到要住院的地步?
以前訓練的時候經常看到他給自己上藥,但是她並不知道他的腿會傷得這樣厲害,如今看著他,倒覺得他仿佛比以前瘦了許多,輪廓清晰,卻原來,他也是這般好看的。
想到那一晚看到正在做練習的他,身上充滿了力與美的勁道,與現在截然不同。
或許正是從那一刻起,她便注意到了他吧……
梁芮瑾驀然收回了目光,一轉眼,卻看到床頭櫃子上的相集,輕手輕腳拿了過來,小心翼翼地,生怕驚動了他,抬眼看一下,他的呼吸綿長平靜,她稍稍定了下心神,慢慢打開。
裏麵居然是他各種各樣的穿著訓練服或是常服時的訓練照片,手裏提著劍,或微笑或沉默,眼神或飛揚或沉靜,一瞬間的靜與動都掌握得那樣好,就著床頭昏黃的光,她的手指有淡淡的陰影落在相片上,幾乎都要看不太清楚他的樣子了,她隻好收回手指,一張一張慢慢地翻看。
耳邊靜悄悄的,仿佛能聽到心髒撲通跳動的聲音,每翻開一頁,她都要慢慢地收回手指,認真地看著照片裏每一個他。
那樣鮮明的紀錄應該是屬於以前的他吧,難得的專業,看起來就是最頑皮的表情也帶著三分認真嚴肅,她看著看著,心裏就不由得急促跳動,隻想著,原來他是這樣的。
相集並不大,翻到後麵的時候,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依舊靜靜安睡,那樣平靜,一若初相識的時候他借肩膀給她哭泣時的沉穩,淵停嶽峙般,讓人無比安心。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下意識地看那最後一張照片,她開始隻是隨便掃了一眼,那是一張大概有七寸大的照片,照片裏起碼有六七個人,穿的卻不是訓練服,手裏卻都拿著劍,一眼看去,卻至少有兩三張臉是熟悉的,偶爾會在中央台5套見過,她抬頭又看他一眼,覺得他突然有點陌生,但是卻又這樣熟悉,低下頭又看一眼那照片,但是這一眼,卻讓她幾乎驚訝得叫了起來,眼裏瞬間閃過小小的火苗,燒得一雙眸子亮亮的,她揉了一下眼睛,往台燈前湊了一湊,仔細看那照片上人的衣服。
衣服很普通,但是幾個人的衣服卻是一樣的式樣,像是特製的,上麵是一式的圓扣,五角硬幣大小,銀色質地,或許是照片照得太過清晰的緣故,上麵的花紋隱約可見,甚至花紋正中的字母都能隱約辨別得出來。
她突然莫名地心慌,看著那衣服的式樣,耳邊一陣轟鳴,仿佛一瞬間沉到了黑暗中,過了半晌才清晰了過來,又看得到亮光,耳邊也聽到了聲音,背上卻忽冷忽熱的,仿佛突然生了風寒似的頭重腳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