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地伸手揣進口袋裏,她的手漸漸收縮,這才發現她無意中居然將那個有關她記憶的證物一起帶了過來。

直到剛才那一刻,電光火石般的一瞬,她才突然想了起來,那枚扣子到底是從何而來。

小時候頑皮,有一次追著邵蘇到他外婆家玩,但是邵蘇卻一個人跑在前頭,她跟他賭上了氣,一個人跑回家,在過馬路的時候卻無法辨別方向,眼看著一輛黑色轎車向她衝過來,她卻嚇得軟了腳,根本就沒辦法動,要不是有個人把她推開,隻怕她早就做了無辜的車下亡魂。

當時受到的驚嚇太大,她一個人呆坐在路上,雪白的裙子上都是泥,上麵星星點點地沾了些紅色的血跡,手心裏不知道抓住了什麼東西,緊緊扣在手裏,知道被人抱進醫院也沒有送,後來老爸老媽衝進醫院,隻曉得問她怎麼樣,她卻一個字也不會說,害得邵爸邵媽好好地修理了邵蘇一頓……

“你怎麼又哭了?”低而平穩的聲音突然響起來,梁芮瑾抬頭看他,眼淚卻隻是流得更急。

喜極而泣——要怎麼說他才明白?

她卻隻是瞪他一眼,“要你管?”

慕容秋淵側目看向她,卻見她手裏拿著的東西,麵上一赧,口中要說的話也就頓了一下,再看她雖然語氣凶巴巴的,眼淚卻掉得那麼急,不由開口:“你不要再哭了,不然……人家還以為是我害你掉眼淚的。”

她連忙轉過臉去,心裏忽喜忽悲,一雙眼睛又轉過來瞪著他看,“我才沒有哭。”手卻忍不住有些發抖。

她此刻坐得那般近,他突然抬手,輕輕撫去她的眼淚,她一下子呆住,麵上頓時燒成一片,大窘之下,連忙拍開他的手,手裏的東西一下子“嗒”的一下掉在他床上。

“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哭。”他靜靜開口,目光轉回去看她掉在窗上的東西。

那是枚樣式很普通的銀色圓扣,上麵壓了一圈奇特的花紋,像四葉草,花紋裏寫了個小小的“M”,放在手心裏,有種冰涼的沉沉感。

他驚訝地半直起了身子,拈起那扣子,“你怎麼……會有這個?”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隻是看著攤在膝上的照片不說話,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兩個人靜了片刻,他突然輕輕籲了口氣,初時無聲微笑,最後卻笑出了聲來。

她橫眉豎目,開始還要努力撐出和那扣子毫不相幹的事實,但是後來,卻不知道為什麼,發現臉上早已經爬滿了微笑。

他笑著笑著,腿上卻覺得一麻一酸的,忍不住蜷起膝蓋,伸手去捶了兩下,麵上帶了點痛苦的神色。

梁芮瑾連忙拉開他的手,幫他在膝蓋上揉了兩下,要收手時,卻覺得自己剛才的舉止簡直是莫名其妙,想要避嫌,隻怕也晚了,一張臉上頓時飛遍紅霞,偷偷抬頭看他,卻見他一雙眼睛亮亮的,神色卻有點不自在,她頓時也不自在起來,又急又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才好,待要收手站起回家,卻發現他握著她的手,怎麼也沒有放開。

他笑了一笑,清了下嗓子,略有些不自然地調開了視線,“我知道了,那個小女孩……是你。”

她掙了一下,臉上更紅,卻沒有掙開他的手,手被他拖進被子裏緊握著,她隻覺得渾身都在發燙,仿佛沒地方安處,口中卻不自覺地回答:“是我。”

話出口,她不自覺地看他一眼,他正好也抬眸看向她,兩個人目光相撞,同時都是大羞,訥訥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卻又仿佛覺得這個時候根本就不需要再說什麼,他和她心裏想的是什麼,彼此都心知肚明,根本不需要語言。

門外此時卻有人“咭”的一聲笑了起來,她一時緊張,一下子抓過他擋在身前,從他背後看來人,卻見是個高挑的女孩,紮著馬尾,可不就是那個慕容秋淵的“熟人”?

慕容秋淵看著妹妹靜水,有點頭疼,“這麼晚?”

“不晚,還趕得上看戲。”她笑眯眯地開口,看向躲在哥哥身後的女孩,“你好啊,這麼晚還來看我哥哥,真是有心。”

哥哥?

梁芮瑾驚訝得瞠大了眼睛,原來他是她的哥哥?!

她……她根本就是被她騙了嘛!

隻是此刻,手被他暗暗握在他手裏,就是有天大的火氣,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發出去了。

慕容秋淵回頭看著她微微一笑。

她一愣,不自覺地轉過臉去,隻覺得此刻才是真正的麵子裏子全掉光了。

但在此刻,小小病房內,卻讓她覺得莫名溫暖寧靜,卻怎麼也不想離開了。

尾 聲

終於,到了比賽的那一刻,即便已經輸了那麼多,她還是站在了比賽的舞台上。

台下眾人無聲,梁芮瑾拿著劍的手微微發抖,此刻,這個台上,有她,有他。

對麵的邵蘇持劍的姿勢英挺而筆直,但是此刻她眼中,卻隻有一個人的影子。

她在想著慕容秋淵教給她的東西,邵蘇的打法更習慣於守,隻要她主動進攻,先發製人,那麼他會因為近距離的攻擊而感到束手縛腳,從而會給她創造得分的機會。

既然如此,那還等什麼?

她微微一笑,雖然別人無法看到她的笑容,但是卻明顯覺得,她的攻勢突然變得淩厲。

如果他要刺你,你還可以耍賴。

她忍不住又是微笑,想到他給她講解當年三劍客與意大利隊狹路相逢時的遭遇。

不然就選擇別的拖延招數,可以調節一下當時的心理承受能力。

沒想到他看起來這樣老實的人,居然會這樣教她,可是當時他卻一本正經地看著她說:“難道你要跑操場上大喊大叫去丟臉嗎?”

她一想到和於渺的賭約,頓時堅決搖頭。

隻要能拿下一分,她便贏了,隻是要委屈於渺了……

眼前一花,邵蘇的攻擊更加淩厲,她堪堪閃過,隻覺得身上一熱,居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你隻要想著自己不要失分就可以,不要太在意贏的結果。

他還這樣教她,和他們。

分心向台下看去,訓練場裏,圍了很多人,但是坐在人群中的他,卻依然讓她一眼認出。

好像看到他在對她微笑,伸手對她做了個“V”形的手勢。

一分心,邵蘇的劍就毫不留情地刺了過來,她身子微微一側,避開他那一擊,隨手將劍朝他身上招呼了過去,此刻,她和邵蘇的距離極近,她隻在心裏想著,已經連失了好多分,要怎樣才能拿下那一分……

尖銳的哨音突然響了起來,台下的眾人也叫了起來,梁芮瑾目瞪口呆,看著裁判和眾人對她示意她得了一分。

對麵的邵蘇驚訝地一笑,伸手抱了下她,卻被她伸手推開,隨即跳下了比賽場地。

“我贏了他一分。”原來她真的可以做到,她驚喜、狂喜,一隻手提著劍一隻手掛在他脖子上又跳又叫。

擊劍社內眾人頓時嘩然,憑空冒出了這麼一對,實在是讓人太過於吃驚。

“是的,你贏了他一分。”慕容秋淵不好意思地迎上眾人的目光,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幫她除下了麵罩,麵罩下的她,笑得神采飛揚,臉上雖然有細細的汗,但是他卻覺得,她依舊那樣美麗,眼神如秋水瀲灩,不再有眼淚的她,像顆小太陽一樣,讓人無法逼視。

她依舊笑,習慣性地勾起他的手臂,“我們去慶賀。”

“可是比賽還沒完。”他無奈提醒她。

“不管他,反正我贏了他一分。”她理直氣壯地丟下爛攤子給邵蘇收拾,反正還有一堆擊劍社的男生們想挑戰他,不缺她這一個了。

慕容秋淵抱歉地對裁判苦笑一下,人卻還是隨著她的腳步走遠了。

自從那次在醫院的事後,他和她之間,就仿佛突然有了莫名的默契,沒有任何表白和刻意的說明,他和她,很自然地就走得特別近了。

他沒有再問她是不是對他有不一樣的感情,因為那樣的話,隻怕她又會惱羞成怒,瞪著眼看他,然後說些讓人又好氣又好笑的話。

“小瑾,你不是就這樣走了吧?”有人半路殺了出來,上下前後左右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她和慕容秋淵握在一起的手。

梁芮瑾看到來人忍不住麵上一熱,想要甩開慕容秋淵的手,卻發現他根本沒有鬆開的意思,但是看著於渺一臉算計的笑容,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笑得分外陰險,“親愛的,請立即繞著操場喊一百聲你是豬吧。”

於渺頓時幹笑起來,若無其事地抬頭,“天氣好熱,我看我還是出去吃點冰好了。”說完就要轉身走開。

“你是想反悔嗎?”梁芮瑾在她背後笑得分外得意。

“我才不會!”她轉身,咬牙切齒。

“去吧,不送。”她大方地擺著手,拉走一旁無奈的慕容秋淵。

“不會吧,你真的讓她……”慕容秋淵無奈地笑。

“誰讓她剛才準備笑話我?”她磨了磨牙。

“笑話你什麼?”他笑笑地開口。

“笑話我……”她突然停了下來,抬頭看他一眼,又懊惱又尷尬,小小的貝齒咬住紅唇,“連你也要取笑我!”氣嘟嘟地甩開了他的手,她一個人走在前麵。

他走上前去,重新拉住她的手,她卻又甩開,如是幾次,最終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被他拉著朝前走。

“你要去哪兒?”她依舊氣嘟嘟的,麵上卻紅紅的,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別的原因。

“天氣很熱,我們去吃冰。”他笑著開口。

“好啊。”她一下子開心起來,斜斜看他一眼,卻撞到他含笑的目光,不由低下了頭,微笑,一直微笑。

長空碧遠,雲淡風輕,真是個好日子,

她在心中這樣想著,隻覺得被握住的手上,雖然熱熱的,卻沒有出汗,一點兒也不討厭。這樣真好。

天太高,雲太淡,草太綠,太陽太刺眼。

於渺咬牙切齒地暗自唾罵重色輕友心狠手辣的“好朋友”,居然讓她這麼丟臉,但是被一幹好熱鬧的人看著,她也隻好咬著牙撐下去。

“我是豬!”跑兩步。

“我是豬!”再跑兩步。

壞蛋小瑾,看她以後怎麼修理她。

“我是豬!”再一句。

“她是豬?”有疑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瘦不拉嘰的居然敢胡扯自己是豬?!”

身後頓時傳來誇張的笑聲。

一本正經的話語搭配這麼讓人吐血的話簡直讓她幾乎想殺人,她驀然回頭,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家夥,“哪個混蛋笑話我?”

“同學,拜托你想說大話之前先照照鏡子,你這個樣子,估計豬也不會承認你是它的同類。”一堆人中走出一個家夥,瘦瘦高高的,樣子倒不醜,但是嘴巴卻這麼毒。

“你去死!”她火冒三丈,“你才像條蛇,還是眼鏡蛇。”誰讓他戴眼鏡?

“瘦皮猴!”輕蔑地看她一眼,鄭燕青可不會吃虧。

“眼鏡蛇!”於渺衝到他麵前和他叫板。

“瘦皮猴!”

“眼鏡蛇!”

……

周圍的人羞愧地掩住自己的臉,天啊,這兩個人到底有多大了?

但是爭執中的兩個人根本沒有注意到,依舊在進行無聊的口舌之爭。

天太高,雲太淡,草太綠,太陽太刺眼。

於渺伸腳踹了他一下,然後襥襥地走人。

天氣實在是太熱了,她需要降一降火氣,不管了,吃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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