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會兒,花廳裏府中各院的人都坐齊了,一桌子的玉盤珍羞,香氣陣陣溢滿四周,令人食指大動。
“四姑娘,你前幾日才剛剛回府怕你不適應,要休整幾天,這不,還沒有給你介紹介紹,你的姨娘與兄弟姊妹們。”沈氏坐在位首,見一家子和和樂樂的,一種享受天倫之樂的感覺油然而生,笑著朝素歌說道。
沈氏身旁的白嬤嬤也笑著為素歌順次介紹道:“四小姐,這穿黃衣的是寧馨院的吳姨娘,她身邊的這位是三小姐苡歌。”
“穿紫衣的是碧蘿院的紅姨娘,身邊的是小少爺卓騏;穿茶色的是茉菱院的徐姨娘,身邊的小童是七小姐晨歌。”
“這是大少爺卓旭。”
······
白嬤嬤依次從左至右的將一大桌子的人介紹完,素歌也起身向他們挨個致意,又一邊記下他們的模樣和名字。這裴府現在共有三個姨娘,五個通房,二個庶姐庶妹,一個庶弟,一個嫡妹和一個嫡子。大姐裴靈歌早已為人婦,嫁的是國子司業齊府,二小姐幼時早夭,且那七小姐裴晨歌生來癡傻,如今七歲依舊未讀過詩書半點,就連說點話也不伶俐,也倒成了徐姨娘的笑柄。
“這四小姐雖然從小就離開裴府,十年未見畢竟是一家人看著就親切。”吳姨娘生來活潑,講著話也像是抹了蜜似的。
“是呢,想必當年那和尚的批語定然是唬人的,四小姐娉婷婀娜,倒不是像那禿頭所言。”紅姨娘眼珠一轉,望著素歌一雙秋目說道。
此話一出,眾人心下了然,當年喬氏死後,來了一個雲遊的和尚,沈氏偏信佛禮,便請高僧入府。那和尚撚撚佛珠,指著尚在繈褓的素歌給了一個批語“災星現世,克母克父,如若不除,貽害後世”,沈氏一聽當日就安排了婆子和車夫連夜把素歌送往千裏遠的祁雲山,任其自生自滅。
紅姨娘偏偏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硬是往沈氏的心坎裏戳。
沈氏想起當年的事,心裏就不大安逸,臉上的笑意也斂了許多,瞧了瞧素歌正定自若的模樣,硬生生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由著身旁的林氏為自己布菜。
裴敬亭瞪了紅姨娘一眼,紅姨娘瑟縮一下便默不作聲了,“既然一家人相聚了,莫想過去的事了,來來來,先吃先吃。”
“父親說的是,還有什麼能比吃還重要呢?”大少爺裴卓旭現在十多歲了還是個饞猴,那些個姐姐妹妹的客套話早已是不耐煩,聽父親一說完,便笑著將眼前的佛手金卷、金絲酥雀、炒珍珠雞夾進了碗裏。
眾人見裴卓旭這猴兒模樣都笑出聲來,也趕緊動筷,也加入這食客行列。
“不知妹妹在祁雲山吃的可都是素食,還是那裏並不計較。”裴苡歌向素歌碗裏夾了一塊蓮蓬豆腐問道。
“師父時常雲遊四海,門下就隻剩師兄弟幾人,於是便也不太計較。但若是師父回來,自然還是要食素的。”
“哦?都說祁雲山風景秀美,好似世外桃源,那裏定然樣樣都是好的,不然也是養不出像妹妹一樣鍾靈毓秀的美人尖子兒來的。”裴苡歌見著素未謀麵的嫡出妹妹心中也是讚歎,那些年的事自己也是略有耳聞,不想今日又被人提及,這裴素歌竟也不惱,聽姨娘說裴素歌幼時就被毀了容貌不得不輕紗覆麵,現如今看來,雖然隻露出一雙秋目,但是這身姿體態就生生把其他幾個女兒壓了下去。就連那些閨中禮儀都讓人挑不出錯來,叫人打心眼裏的喜歡。
“姨娘倒是好奇,雖說祁雲山是個養人的好地方,卻不知四姑娘在那祁雲山師從何門呀?那些個三教九流的可不是一個大家閨秀能呆的地方。”這紅姨娘仗著生了個小少爺裴卓騏便在裴府囂張慣了,就算剛剛被裴敬亭給了個冷眼,嘴裏還是停不下,又笑著問道。
任誰都聽出紅姨娘這句話頗帶有譏諷的意味,這京城之外三教九流處處行竄,沈氏當年將裴素歌棄出府外,一個小小的女嬰能有什麼好去處。雖然現在人倒是接了回來,可是她這幾年究竟是在何處紮根的誰也閉口不談,若是問出個好歹來,誰的臉上都掛不住。
“我隻曉得那祁雲山的真硯觀倒是頂頂有名的。”裴卓旭一頭的隻知道吃吃喝喝,在京城裏也是有名的浪蕩公子,聽紅姨娘一問,腦子裏就冒出來這個真硯觀來。
要說這真硯觀在京城街巷裏倒真是頂頂有名的,也不是因為其菩薩靈驗,觀主修為高深,而是這真硯觀雖打著出家人的名號,行的是煙柳花巷的本事,那些尼姑並非潛心吃齋念佛,四處勾勾搭搭,盡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逢人卻說這是行善積德,以解路人的幹渴孤寂。這一來二去,在周圍也是有一定的名氣,也不知是誰在背後撐腰,到如今也未被拆了觀門。或是在京城中玩膩了的,像這些紈絝子弟也會到那裏打打牙祭。
“哎呦,大少爺這樣說可是折辱了咱裴府了,咱好歹也是京城名門大戶,這嫡出女兒怎麼能流落到那種醃臢地方呢?”紅姨娘聽了裴卓旭的話似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連忙製止,可她的模樣分明坐實了這素歌就是從那裏出來的。
“這···這不大可能吧,當年四姑娘雖然是被匆匆忙忙送出府的,但當時可是白嬤嬤領著去的,再不濟也不會是到那種地方吧?”徐姨娘平日裏也是少言寡語的,往日紅姨娘說著說那是自己也是少有言語,但見這素歌一回府就被旁人欺辱,也為其感到委屈,便朝紅姨娘回道。
白嬤嬤一聽徐姨娘提及此事,也是答道:“徐姨娘說的是,當年確實是老奴將四小姐送出府的,可是在祁雲山人生地不熟的,便將四小姐交給了一個當地老鄉讓他為小姐尋個落腳地,其餘的老奴一概不知。就連四小姐回來時也是讓小姐先在驛站等候才接回府的。”
白嬤嬤這話倒是把自己撇的幹幹淨淨的,什麼叫人生地不熟的,既然如此,為何當時就不把四小姐接到裴府的莊子裏養著,偏偏要送到祁雲山來,如若四小姐真是流落到那些醃臢的地方,竟也與她無關了。若是此次不是言官彈劾,皇上重視禮義命裴敬亭將流落在外的嫡女找回,這四小姐怕是要在那裏受苦一輩子了。
此話一出,似是默認了素歌的確是真硯觀門下的,幾人望向素歌的目光竟多了幾分鄙夷。
“姨娘多慮,素歌拜師於子陵真人門下,師父為人厚道,也從未虧待過幾位弟子。”見幾人想要從這裏做文章,讓自己在這些庶弟庶妹、丫鬟婆子麵前抬不起頭來,倒是打錯算盤了。
“子陵真人?聽說他修為高深,當年與戰亂時還破了薑國的五靈陣救國於危難之間,先帝屢次想令他來京成為國師,都被他拒絕了,自此隱入山林。子陵真人鮮收弟子,竟不知素歌就是其中之一,真是裴府之幸啊!”這子陵真人早在先皇之時就已名震四海,武藝劍術、奇門遁甲、黃岐之術無一不精,能成為此人之弟子的確是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