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著就值得珍藏的淡青色雲鬆手帕上瞬間點了一大團的油漬,杜貴卿將其收回來,折疊好又再度收入懷中,想了想又掏出來丟給杜堃。
“送你了,吃飯記得擦嘴!”
“鬧著吃的孩子長得快,你小子從小就知道爭搶吃食,體格倒是算好了,但這吃相,這麼多年了,族長說過你多少次了,也沒有什麼的改變。”
杜貴卿說完也拾起筷子,吃了起來。
杜懷鈺痛快的吃了幾口,隨即翻了個白眼:“咦——哥你還好意思說我,就你那吃相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
卻隻見到他身前的翩翩君子、儒門新秀、府城著名美男子、府學才子、威震數府的玉麵判官、府城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的夢中情郎杜貴卿卻並沒有細嚼慢咽的儒雅吃相,反而也是和杜懷鈺小子一個德行,抱著碗開始狼吞虎咽,還吧唧嘴。簡直是毀滅三觀,沒眼看。
杜懷鈺倒是理解,縱橫江湖的遊俠,細嚼慢咽的大多是繡花枕頭大草包。男人嘛,男子漢大丈夫,就要有大本事、大誌向、大胃口!
“你方才所說的可惜了是何意?”杜滸問道。
“哎呀,就是那個剛認識的鄧濟之,看他吃東西我老難受了,慢吞吞的,特別是吃這個包麵,我滴個孔聖人呀,他要吃三口一個,第一口咬麵皮,第二口咬一半,第三口勉強全下去了。餡裏的汁水都流到湯裏了,真是浪費,照這個吃法,美食他又怎麼享用得了呢。”
“這人,你切要小心些,如無必要的話,那就盡量莫要起交集。”
“哦!敢問何謂也?”杜堃壓著嗓子,低沉的發問道。
“好小子,有長進嘛,會引用左傳了!”杜滸覺得要對這小子刮目相看了。
“這鄧濟之和他一起的幾位,要麼是逃荒的,要麼是躲避兵災的,要麼是經商而無路折返的,還有的就是遷來的士人。無一例外,都是“北境歸正”之人,這些人中,其餘的還好,但鄧濟之這個,勸你還是莫要結交。”
杜堃正要張口反駁,杜滸卻不給他留下任何反駁機會,當即打斷他的話:“我也知曉,你想說莫可對歸正之人有偏見,你還會說這是妒賢嫉能的思想。但,今日我所說之事,所說之人,不同於以往。”
“並非是我等南方士人排擠,實則是我們自有一番考量。想我朝太祖皇帝,神武雄威,國開大業,東至於海,西至於漠,南及儋州,北抵草野。憶我朝仁皇帝,性至謙和,敬天地禮法,傳孔聖正道,於吾儒門約共治天下,文風惠暢,政通而人和。哀我徽、欽二帝,任奸而退賢達,視天下為玩物,至使國祚缺,山河碎,蠻夷又破於華夏,據我北境山河,五胡亂華複焉?哀哉、痛哉!”
“然,幸得我朝民心未失,北境淪陷之民無不南望王師,各地縣府學儒林正氣,諸多大愛家國之豪俠義士,莫不斬木為兵,揭竿而起,衛我漢家疆土,護我漢家子女。蒙古鐵騎雖悍勇難敵,可我大宋兒郎也是為國為民,絕不退讓!即使王師退去而不複,北境各地鄉勇仍然置之死地而後生,蒙古人能夠得到的,隻有一抹焦土!若以此勢頭發展下去,待我朝重正朝綱,大興武德,與北境之民聯係配合,複克中原,可堪圖矣!”
杜滸越說越激動,杜堃越聽越不想聽。
“然,不過區區十餘年,北境聚變也!被我大宋邊軍殺於釣魚城之蒙古蒙哥汗,其二弟忽必烈,是經略北境之蒙古要員。其所治之前,北境尚存光複之心,萬民視蒙古無不為仇敵也!奈何其治北境十餘載,竟然民心歸附,不思宋矣!何其恐怖哉!你可知為何?”
杜堃大概了解一點,其實就是因為忽必烈能夠很好的處理遊牧民族、狩獵民族與農耕民族間的矛盾。他能夠運用馬克思主義活的靈魂——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因地製宜、因俗而治,以漢官漢法治漢民!不得不說,曾經,杜堃一度佩服忽必烈的雄才大略。現在他不佩服了是因為他看到了流民遍地,聽到了蒙古人屠城吃人的種種言論。為了保住小命,還是莫談國事。
杜滸突兀開口:“就是因為儒林出了叛徒,出了沒骨頭的家夥,為了榮華富貴,屈身而侍奉賊人!就是那北境士族!孔聖人文廟也在北境,離經叛道,喪盡氣節,端的是沒臉沒皮!且看那忽必烈的金蓮川幕府,為何強盛,如劉秉忠、王恂、張文謙、郭守敬、許衡等人,無一不是飽學之士,卻自甘墮落,令人歎惋!北歸之輩,是失了忠義,失了節氣的。”
“況且王師久不北返,他們這些人,大多是對我朝有怨氣的。如今國勢危急,此等人著實靠不住,我勸你還是謹慎些!”
“這是從家國層麵和你說的,說得小一些,鄧濟之此人雖頗有些才情,然,於府學中並不招人待見,所以他一個儒林中人隻可與白丁往來而無文友,你若是和他親近,我也隻可護持你半年之久,若我進京赴試後,在府學中,你又該如何立足?”杜滸一口氣說了許多。
“知道了,貴卿哥,我曉得好歹。”杜堃平靜的回應著。
說罷,一口氣連吞了三個清湯包麵,隨即大口大口的吞咽咀嚼起來。
杜滸的臉色有些難看,自己的族弟自己清楚,別看總是笑嘻嘻的,很是有主見,認準了的事,很難有所改變。以前都是先一口一個貴卿哥,貴卿哥的,之後才說別的。這次一上來就冷冷的“知道了”,後麵才補上一句淡淡的貴卿哥,其中奧妙,心思縝密的大才子、名震四方的遊俠杜貴卿又怎麼聽不出呢?唉,弟弟長大了,管不了,打又舍不得,不打又感覺好氣,怎麼辦?在線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