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1 / 3)

很多年以前,希伯來就有一句很有趣的諺語:“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以前,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意思。現在,我差不多弄明白了。

如果上帝明白我在做什麼事,一定會發笑的。

我穿著公司統一提供的製服,製服上別著我的工號,衣領裏藏著微型對講係統,一頭連著無線發射器,別在我腰間,一頭塞在我的耳朵裏。我對這身行頭非常滿意。我想起在電視上看到的,外國元首訪問過程中,身邊的那些保鏢,也差不多就是這身打扮,要多神氣有多神氣。

我們的工作十分單調,就是從電梯口到酒吧之間的走廊上來回走動。有時也站一會兒,站的時候雙手疊在前麵。當然,有時候也會躲到某個地方坐一下,否則的話,一天下來是很難堅持的。我好奇地打量著來來去去的客人,有的可能是本公司的工作人員,但我不熟悉,也照樣好奇地打量他。後來有一次,老六對我說:“你要學會看人,客人一出現,就要知道他的來頭。這是基本功。”我點了點頭,記住了他的這句話。

但我並沒有馬上掌握這項基本功。進出的客人實在太多,有單獨的,有成群的,有男女混合的,也有表情怪異的,醉眼惺忪的,勾肩搭背的。我哪裏一下子能辨別得清?不過,在老六跟我說過那句話的當天,我還是記住了一個人,這個人很高調,很闊綽,長相也很英俊。他的一副鷹勾鼻很惹人注意,我就是通過這副鷹勾鼻記住他的。看上去他跟老六很熟,跟老六打招呼時很隨便,並且不經意地看了一眼老六身邊的我。“新來的?”他問老六。老六說:“剛來的,您得多關照。”他就從衣兜裏掏出兩張百元鈔票,塞進我衣服口袋,說:“不錯,好好幹。”然後他就攬著一位小姐走了。

這些隻有從電視裏才能看到的鏡頭,竟然發生在我身上。我頭一回收到“小費”,心髒很強烈地跳動了一下。等那人走後,我悄悄問老六:“他誰呀?”

“不該問的別問。”老六很嚴肅地說,不過還是低聲回答了我的問題,“他是強少,可別得罪他。”

“強少。”我重複了一遍。我想,他一定不是姓強名少,而是強少爺的簡稱。再看其他客人的時候,便多了一個心眼,希望能從他們的神態、舉止、衣著、語氣等方麵去看出他們的來頭。

我在這裏的工資是兩千元一月,包吃包住,另外還有獎金。資金數沒說。我對這個工資水平非常滿意。兩千塊錢,在我看來是一筆很高的收入。我聽一起出來打工的同鄉說,他們的工資隻有一千五,一千八,或者一千七,幾乎沒有上兩千的,而我頭一回出來打工,就達到兩千。我不免有些暗自慶幸。我興奮得一個晚上睡不著,特地打了個電話回去,把這一喜訊告訴媽媽和妹妹。雖然不能看到媽媽和妹妹的表情,但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激動得熱淚盈眶,為我有這麼大的出息感到自豪的。我又叮囑妹妹,讓她好好讀書,考個好學校,不要擔心學費問題。

耳機裏總是傳來大呼小叫的聲音,有時是總台的,有時是我們這班內保的。無非是說什麼客人來了,什麼人去幾號包廂,某某客人要什麼服務,等等。剛開始時,我很不習慣耳朵裏老是有人哇哇亂叫個不停,但隻戴了兩天,我就適應了。我發現這不僅是調度工作的需要,同時也是掌握夜總會動態的絕佳途徑,對我了解客人的來頭也有幫助。我從來沒在對講機裏說過一句話,因為我不知道要說什麼。老六倒是說過幾回,都是吩咐其他保安做什麼事。

還有一點需要說明一下。我們這裏除了我們這些安保人員外,還有其他門類的工作人員,其中最讓我好奇的就是那些身著旗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大家都叫她們“小姐”。她們都是住在外麵,到了下午才陸陸續續進來。她們一字排開地站在電梯口,有客人下電梯,小姐們便會露出迷人的笑容,然後讓客人挑選,然後帶走。在沒有客人的時候,小姐們偶爾也會嘻嘻哈哈說些話,或者相互親昵地打罵。我也注意到,曾有幾個小姐叫過我幾回帥哥,並朝我擠眉弄眼。但我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不跟她們搭腔。因為我是這裏的員工,而不是客人。

這一天,輪到我負責酒吧裏的內保。不過搭檔不是老六,而是阿龍。老六還是在從電梯到酒吧這一段走廊裏走來走去,我隻能從耳機裏聽到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