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我從未進過酒吧內部,隻在走廊裏走來走去。剛進去的時候,我的眼睛有幾秒鍾幾乎什麼也看不到,因為裏麵的燈光實在太暗了。慢慢地,我才看清了裏麵的輪廓。兩旁和中間分別擺放著長長的吧台,許多人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喝酒,抽煙,聊天,或者擁抱,接吻,把自己的手伸向對方的衣服裏麵。裏頭是一隻高高的台子,台子上數十人在光怪陸離的燈光下,瘋狂地搖晃,或者做出各種各樣的怪異動作。
我皺著眉頭。我有點受不了這種烏煙瘴氣的空氣,也受不了震耳欲聾的音響聲和人們聲嘶力竭的狂喊聲。但這是我的工作,我必須堅持。我學著阿龍的樣子,在人群裏來回穿梭,或者在某個地方站定,不停地四下張望。我知道,我的任務就是一旦有人打架,就衝上去製止,然後通過耳機讓外麵的人把他們帶走。至於他們幹別的什麼,就不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了。
酒吧裏,不時有人進來,見縫插針地擠在某一個狹窄的座位上,喝酒,抽煙,或者幹別的。也不時有人出去。但總是進來的多,出去的少。沒過多久,整個酒吧便比肩接踵,人滿為患了。
我頭一回進入這種地方。如果不是因為工作,我會很鄙視,並堅決不會到這種地方來的。在我的想像中,酒吧是一個既溫馨又浪漫的地方,四周環繞著憂傷的鄉村音樂,幽雅的燈光下,靜靜擺放著玫瑰,人們悄聲細語,訴說著心裏的愛戀,然後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對方。那才叫酒吧。而這裏是什麼?我鄙夷地想,這裏無非是一些墮落者尋找刺激的地方,是地獄。但地獄裏沒有上帝,天堂裏才有。是的,對於這些瘋子來說,這裏就是天堂。而他們就是上帝,是牛總、羅助理、老六、阿龍阿彪們和我的衣食父母。我何必去管這些?他們願意花錢就讓他們花好了,要是他們都不來,我去哪裏賺這兩千塊錢的工資?
我是不能思考的。希伯來人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我不能讓上帝笑話我。去它的上帝,我在心裏說,我隻管做好我的份內之事就是。
我警惕地注視著酒吧的每一個角落。突然聽到一陣異常的嘈雜聲,我和阿龍的目光同時轉向發出這種聲音的方向。
在一張吧台旁,兩個年輕人大聲說著粗話,並且挽胳膊擼袖子,像是要打架的樣子。旁邊一群人手裏舉著酒瓶,或者摟著小姐,嘴裏噢噢怪叫,慫恿他們快點開戰。兩個人都是麵紅耳赤,其中一人手臂上塗得密密麻麻的,像是刺青之類的東西。另一人是個光頭,個子卻高大些。
他們要打架。我腦子裏馬上閃出這個念頭,同時也莫名的興奮起來。終於有事可做了。我想。這的確是我當時的想法。我並不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我希望人與人之間相安無事,禮貌相待。可我總是希望在上班期間發生點什麼事,否則的話,便覺得對不起這兩千元的工資似的。
我拽了一下阿龍說:“他們要鬧事。”
阿龍很淡定,說:“再看看。”
我說:“再看看就真打起來了。”
阿龍:“就是要讓他們打。”
我說:“為什麼?”
阿龍說:“他們身上有凶器。”
我緊張起來,忙說:“那我們趕緊去製止啊!”
阿龍像是看怪物似的看了我一眼,當他終於證實我不過是才上班沒幾天的新人後,這才耐心解釋說:“他們這個時候氣焰最高,如果我們去製止,他們會把火氣撒到我們身上。所以等他們亮了家夥後,我們才能動手。”
原來是這樣。我不信。我覺得他不過是借口,是畏葸不前的膽小鬼。我一邊跟阿龍說話,一邊費力地聽那兩個人爭吵。原來,他們不過是為了爭搶身旁的一個女孩,喝了點酒,就有點天老大我老二,不知自己貴姓了。爭風吃醋。我有點不想管,甚至巴不得他們打起來,最好打得你死我活,好長個記性。
我雖然這樣想,可我的雙腳還是朝他們那個方向走去。阿龍也緊跟在我身後,大約是想保護我。
“有話好說,別影響別人玩兒。”我客氣地看了看二人,和顏悅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