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真可以。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都大亮了。鳥兒們在樹上草叢間歡快地上竄下跳,好像在爭吵什麼好吃的東西,因為它們總是用嘴巴在地上或對方身上啄來啄去的。我舔了一下幹裂的嘴唇,很想和它們一樣去吃點什麼,可我不想動彈。
天空泛著藍色,與昨天截然不同。白悠悠的雲彩掛在天上,像個沒事人似的。沒一會兒,太陽便從兩幢大樓的縫隙裏透過來,一點點地移到橋上,橋墩上,橋墩下麵的我的臉上,身上。
我聽到有汽車的喇叭聲。大橋被汽車輪胎壓得轟隆作響,連地上也震動了。可千萬別把橋壓塌了呢,我想。可我知道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橋墩很圓很粗,幾個人都抱不過來。而這樣的橋墩隔不了多遠就有一個。
我從來沒有看過如此巨大的橋。我們家鄉也有橋,可沒有這麼大。橋墩不過是一塊立起的大麻石,橋麵是橫著的大麻石,整座橋就是山上的麻石做成的。我還在橋下玩過水洗過澡呢。它存在了數百年,也許還會存在數百年。而眼前的這座橋,簡直比我家鄉的橋大數百倍數千倍,從這頭望不到那頭。幹嗎要把橋建得這麼大呢?我好奇地想,然後我仰著頭去看橋麵。橋麵足有三十米寬,也許還不止。下雨的時候雨水淋不到橋下,因此很多流浪者聚居於此。當然這不會是把橋建到這麼大的原因,因為設計師們在設計大橋的時候,是沒有把流浪者考慮進去的。
你看,我現在都能想這麼複雜的問題了,我差不多是個正常人了吧?是的,我的頭已經不燒了,傷口也沒有昨天那麼疼,白胡子老頭的草藥真管用,老阿婆的辦法真管用。我想再次看看他倆,還有其他的流浪漢,發現他們都不在了,連鋪蓋都隨身卷走了。就像昨天一樣,白天他們流浪去了,晚上才回來。而現在剛天亮,他們就全部出發走了。流浪是他們的生存方式,也是他們的生活目標。至於別的方麵,比如生老病死,家鄉親人之類,我不知道,也不好妄加揣測。
我的燒退了,我也想起來。我習慣性地去掀身上的被子,就像在家裏或者在員工宿舍一樣。我果真掀到了被子。不過,這可不是軟綿綿的被子,而是一團黑乎乎髒兮兮的破棉絮。我提起一角看了一下,馬上聯想到了流浪漢,想到了老阿婆和白胡子老頭。他們不僅給我吃給我喝,還把又髒又破的棉絮蓋在我的身上,供我禦寒。更讓我驚喜的是,我的頭邊還安靜地擺放著一雙陳舊但還算完整的旅遊鞋。他們想得真周到,他們實在太好了!
我快速坐起來,我的敷著草藥的手上頭上,被破塑料袋包裝帶破布片之類的東西裹著,不能輕易動彈。不過我還是習慣起床疊被,我把那團又髒又破的棉絮疊得方方正正,然後擺放在老阿婆曾經坐過的地方。我看了看,覺得不甚滿意,又去加工了一下,直到滿意為止。
我覺得我應該出去走動走動。走動不僅可以鍛煉身體,還能舒筋活血,這對我的身體有好處。不過,在走動之前,我得解決另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我想拉屎。吃喝拉撒睡,這是人的正常生理需要,我一點也不忌諱說這個。我不記得上一次拉屎是什麼時候,但現在想拉。我捂著肚子,四處尋找,沒看到衛生紙,連可供勉強一用的廢紙也沒有。我擴大了尋找範圍,把目光放在那些邊邊角角,旮旮旯旯,還是一無所獲。我把眼睛移到橋墩上,竟然發現上麵貼了許多膏藥似的廣告紙,我趕忙去揭下一張,然後開始找廁所。我跑上樹木和草坪這邊,四處張望,發現不遠處有一處公共廁所,我連忙向那裏跑過去。
廁所裏正好有一個老太太在那裏打掃衛生。我說:“對不起,請你等一下,我要方便。”
老太太看也不看我,低頭衝著地麵說:“你沒見我正忙著嗎?你等下進來。”
我說:“這事沒法等啊!請你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