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應該盡快回到正常的生活狀態中。比如,我的腦子應該清晰,我的身體應該健康,我的生活應該有規律。腦子現在差不多沒有問題了,隻不過因為饑餓和困頓,有點淩亂而已。身體也差不多複原了。橋墩下的老阿婆說得對,我年輕身體好,挨幾下揍扛得住,那些不過是表皮之傷而已,敷了幾天的藥,差不多沒什麼大礙了。我得揭掉這些難看的塑料布包紮著的東西,那樣太難看,而留著個傷疤可能好看些。我的生活暫時是不可能完全按生物鍾來了,不是迫不得已麼?
把身上那些裹著的東西揭掉,覺得清爽了許多。我站在原地,四周觀察了一下,我要確認我現在的位置。而確認方位的最好方法,是找到一個參照物,比如什麼路,什麼方向,什麼明顯的建築物之類。這些對我來說小兒科而已。早上起來,麵向太陽,前麵是東,後麵是西,然後是左北右南,這是讀小學就懂的常識。我對著太陽升起的方向站了一會兒,馬上把周圍的情形摸了個透。附近最明顯的地標性建築物是國貿大廈,高聳入雲,尖尖的頂蓋,銀灰色的牆體,一看就容易記住。道路呈十字型分布,東西向是人民路,南北向是中山路,前麵還有個路牌,指著去哪裏去哪裏。我仔細辨認了一下,路牌上沒有標注星光夜總會。真可笑,我還去想它幹嗎?
我還是去把滿滿一袋礦泉水瓶賣掉再說吧。這回我可不能瞎貓逮死耗子亂闖了,我有嘴,我可以去向人打聽。可城裏人都很高傲,他們一般是不大搭理鄉下人的,尤其是我這樣的流浪漢。這一點我知道。我便把搜尋的目標放在那些衣著過時、形容萎瑣的人身上,因為他們十有八九是從鄉下到城裏打工來的,他們的身上多少還保留著一些鄉下人的純樸和善良,他們不可能不搭理我。
要說在城裏想找到外星人不容易,可是要找鄉下人,那可是一逮一個準,尤其是在這座著名的大都市。鄉下人做房子城裏人住,鄉下人做衣服城裏人穿,城裏人拉屎撒尿鄉下人清掃。反正這麼說吧,在城裏,無處不鐫刻著鄉下人的印記,除了他們的心裏。因為,在城裏人看來,鄉下人太愚昧,太粗俗,太卑微,不配走進他們的心裏。
我攔住一個女孩,因為這個女孩酷似鄉下人。我問:“請問,哪裏有廢品收購站?”
那個穿著過時的臉上紅撲撲身材水桶般肥碩的單眼皮女孩,馬上捂著鼻子,皺著眉頭,厭惡地看著我,然後走開了。
我有點失望。我相信我沒有看錯對象。不過,也許是我的樣子嚇著了她,我的這副樣子,她一定以為是個瘋子或者癔病症者,她怕受到我的騷擾或者侵害。我顧不上跟她慪氣,馬上攔住另一個人。這個人是個精壯的中年漢子,蓬頭垢麵的,黝黑的臉上胡子拉茬,一看就知道是個在城裏做粗重活的鄉下人。我說:“大叔,請問這附近哪裏有廢品收購站?”
這回我沒找錯人。那個大叔旁若無人地張大嘴巴咬了一口手裏的饅頭,露出烏黑的牙垢。然後他嚼了幾下,指著我身後的方向,嘴裏含混不清地說:“往啊(那)邊嘔(走),一百多以(米)就嘔(有)一個。”我很準確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並且向他道了謝,然後我就背起編織袋,往大叔手指的方向走去。
我找到了廢品收購站,問了問廢品收購的價格情況。站裏人大概看出我是初出道的拾荒者,麵無表層地解釋說,這裏買賣公平,童叟無欺,都是一個價。我也不好討價還價,把礦泉水瓶子一腦古兒倒出來。然後我激動地從他手裏接過錢。我醮著口水,認真數了數,一共是七塊八角錢!
我激動極了,我的心都差點要蹦出來。短短一個夜晚,我就賺到了七塊八角錢!這下子可就不愁吃飯問題了。我轉身快速離去,在確認收購站的人看不到我以後,我激動得跳了起來,然後手握拳頭,往下一挫,嘴裏“耶”的一叫,做了個明星才做的興奮的姿勢。
然後,我迫不及待地去找早餐攤子。我可得美美地、痛痛快快地敞開肚皮,好好地吃它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