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淩藍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那些血化作密不透風的網,她被困其中無法動彈,就像是隻陷入了捕獸網的野獸,無論多猛烈的嘶吼掙紮也隻是徒勞。
“別怕……”就在徹底絕望時,忽然有個溫柔的聲音響起來,穿透一切虛幻和恐懼,直達心底。
他說:“別怕,有我在。”
在夢裏,血色被陽光驅散,大地開出五彩繽紛的花朵,蝴蝶拍打著翅膀飛舞,泉水緩緩流淌,一直到天地的盡頭。
陸泊然將關淩藍的雙手合在掌心,她的十指冰涼,冷得足以冰封一切憧憬與希望。他貼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安慰:“別怕,別怕,有我在……”
輕柔的語句有鎮定人心的力量,關淩藍急促的呼吸終於慢慢平緩下來,陸泊然用一隻手包裹她的指尖繼續暖著,用剩下的那隻手掌貼在她的額頭,試圖將收緊的眉宇重新平複。
他心懷柔情,動作自然也溫柔如水,可忽然臉色一變,反手將手背貼上去, 凝神皺眉,關淩藍的額頭滾燙,灼熱如火。
竟然發燒了?
陸泊然將手撤了,將額頭複又貼上去,仔細思量片刻,看來溫度不低。
所以她其實不是睡著了,而是高燒燒得意識模糊了?
高燒不是開玩笑的,陸泊然自然不敢怠慢,把人連夜送進醫院,一測溫度, 三十九度八。
陸泊然僵硬地盯著溫度計看了一秒鍾,忽然想起了關淩藍說起的那個壞了的熱水器,鬱悶地以手捂臉,看來熱水器得換了。
醫生開了退燒針,陸泊然把關淩藍抱到病床上輸液,她的身體灼熱,可手卻依舊是冷的,針頭上貼了膠布,越發襯得那隻手的顏色蒼白,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將她的手托在掌心裏,稍稍用力握緊,溫柔得恰到好處。
關淩藍的燒一直沒退,吊針打到一半時護士又進來測了一次體溫,三十九度五,陸泊然有些擔心,但沒敢直接問,而是語氣含混地質疑:“這藥效好像不怎麼快啊?”
護士不以為然地瞥了關淩藍一眼,然後笑盈盈地看著陸泊然耐心解釋:“藥效不能太快,不然會對身體有刺激的。”
說完又拿出一盒酒精棉:“不過可以采用物理降溫法,這樣會讓她舒服一些的。”
陸泊然的一句“謝謝”說得無比真誠,笑容差點就閃瞎了護士的眼,於是一切要求都變得順理成章心甘情願了。
護士幫他送來了熱水,裝在幹淨的紙杯子裏,散發著溫潤的熱氣。
陸泊然把錢包抖開,把美金抽出來直接塞進護士小姐的白大褂口袋裏當作酬謝,轉頭就把她扔在了一邊自生自滅。
他先抿了一小口試了試溫度,然後小心地送到關淩藍已經燒得有些幹裂的唇邊:“來,喝點水吧!”
關淩藍半夢半醒之間抬了抬眼皮,溫水潤濕了她的唇,於是她乖乖抿了兩口,接著又昏昏沉沉地繼續睡去。
陸泊然就在她身邊守著,將酒精棉一塊塊拿出來幫她擦拭掌心和脖頸,他很認真虔誠地重複這個動作,偶爾中途停下來,用手掌貼在關淩藍的額頭上試溫度,一邊看著吊針裏的液體一滴滴低落,順著透明的輸液管流淌進她的身體。
此時的她蒼白而脆弱,沒了平日裏那份淡定大方,更隱去了銳利強硬的偽裝,讓她看起來更像是個普通的年輕女孩,會哭,會笑,會孤單,會軟弱。
也正是這樣的她,更能撥動他的心弦,左右他的情緒。
“會害怕吧?”
陸泊然低聲在她身邊喃喃自語,他想,也許她是聽不見的,或者,就算她聽見了也沒什麼。
害怕孤單,害怕背棄,害怕欺騙,害怕虛假……害怕被迫與人為敵,害怕每分每秒都要抖擻精神假裝堅強,更害怕明明不愛,卻不得不假扮心懷歡喜笑靨如花……
“你放心,以後,你不必再害怕了。”
陸泊然感覺到掌心裏關淩藍的手漸漸恢複正常的溫熱,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輕輕將手撤開,然後貼在她的臉頰旁,遲疑了好久,終究還是沒有覆上去。
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
關淩藍覺得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麵,她躺在孤兒院房間樓下的草地上,陽光很暖,她舒展四肢,迎著天空,看著飄浮的雲朵一片一片從眼前掠過。
她的身邊有平緩的呼吸聲,側過頭去,卻隻能看到一個被陽光模糊了的側影。
那個聲音很暖,很溫柔,他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裏,然後勇敢地對她說:“以後,你不必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