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等到天完全黑下來，車裏的電子時鍾顯示著馬上就要到19：00的時候，開明停止了練習。他把車子熄了火，關了車燈，然後看著關廷雲的側臉。
“教練……”
“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似乎是鼓足了勇氣說的這句話，關廷雲終於轉過臉來看著他。
“其實也沒什麼。”知道這個急脾氣的小教練總算不能忍受準備和他當麵羅對麵鼓了，開明很高興，他隱藏住嘴角的笑意，輕輕開口，“我那天說的話，我得收回。”
“什麼話。”
“你是女的我就追你。”
“……”
“我改主意了。”開明也有點緊張，他抓了抓頭發，“你不是女的，可我也能追你吧……”
“你有病啊你……”關廷雲皺眉看著他，但在開明眼裏那表情絕對有害羞和鼓勵的成分。
“那個……”
他又沒來得及說什麼，關廷雲側過臉去，再次打斷了他的話。
“你先把考試時間給我記下來。”
“……哦，哎。”恍然大悟一樣的點了點頭，開明打開車內燈，然後探身抓過扔在後座上的書包，從裏頭翻出便簽條，又翻出一支筆，準備記錄。
“明天早晨八點，第一場，名字都在大門口貼著呢，你自己找你的號，我問過了，A組2號的那輛捷達離合高，要是趕上了你別忘了有點耐心慢慢抬腳，D組1號是普桑，就是我說的離合特低的那輛，別鬆得太突然，留神熄火。”
“嗯，嗯，都記住了。”他記得很認真，等關廷雲說完，他抬起頭，“還有嗎？”
“……把你學員手冊拿來，我給你填今天的記錄。”被那雙眼睛看得愈發不自然，關廷雲隻得再次用正經事分散注意力。
開明點了點頭，開始在他亂七八糟的書包裏翻找那本小小的學員手冊，但他找了半天也不見小冊子的蹤跡，這開始讓關廷雲認為他是成心的了，正想發飆，一本厚厚的課本在開明有些急躁的動作中從書包裏掉了出來。
關廷雲在心裏歎了口氣，正打算去揀，卻猛然看見了翻開的一頁上密密麻麻寫滿了……
他的名字。
“……”他都沒想過自己的臉能燙成那樣，抬起頭看著像是被捉了現行的開明那種豁出去了的表情，他半天才吐出一個字，“你……”
“靠……”開明一把抓過卷了角的課本，抬手關掉了車頂燈的開關，然後湊過去就“惡狠狠”的在那張還在驚訝不已中的嘴上親了一口。
關廷雲傻了，愣了，木了，他絕沒想到過這個時而冒傻氣時而流壞水的小子能幹出這麼大膽的事兒來，他甚至驚訝到忘了反抗，就那麼僵硬著被開明貪得無厭的親了第二口，第三口……
他也不是沒有反抗，等醒過寐兒來他立刻準備采取行動，他得先抽這小子兩巴掌，然後一腳把他從車上踹下去，再然後掉轉車頭就軋死他這個人間禍害……
可是，他這些正義的行動都沒來得及實現，因為開明伸過手，用他所沒想到的力道緊緊把他鎖進懷裏，然後愈發加深了那個吻。
這回關廷雲慌了，他試圖推開吻他的人，失敗，試圖踢他，卻無奈於狹小空間的限製，試圖咬他一口讓這混蛋趕快停止，卻在明顯感覺到親吻從純粹的霸道變得越來越溫存火辣又甜膩的時候失去了抵抗的力氣。
完了，關廷雲想，完了完了，徹底完了……他居然……我居然……這事情居然……
開明並不多麼高明，若說kiss，他也經驗不足，但是對方沒挑他的毛病，因為兩個人都同樣生澀，當然，也同樣火熱，他用他的火熱成功激起了關廷雲的火熱，這火熱直到關廷雲意識到他們是在教練場上，在教練車裏，在一個任何人都有可能看到的地方做這種離經叛道驚世駭俗的事情時，才最終得以被製止。
用力一把推開陰謀得逞的小子，關廷雲喘著粗氣向後靠上了車門。
“那個……”開明調整好呼吸之後開口，“我……那個……我是當真的……所以說……你……就是說吧……”
關廷雲什麼都沒說，他開門下車，繞道駕駛室這邊，等開明拔出門鎖按鈕之後，他一把拉開車門，接著連拉帶拽的把半天連個痛快屁都沒放出來的渾蛋弄出了車廂。
“教練……”
“給我滾回家裏去！”關廷雲紅著臉吼他，然後鑽進車裏。
“不是，我書包……”
“給你！！”抓過書包扔出去，關廷雲鎖上車門。
“還有我那本書……”
“……”真想殺了這小王八蛋，關廷雲抓起扉頁寫滿了他名字的課本，也一甩手扔出車窗。
“哎……等會兒！教練，學員手冊……”突然發現手冊就加在課本裏，開明慌手忙腳扒住車窗，然後把手冊和簽字筆遞給關廷雲。
現在關廷雲真的覺得自己要瘋了，在手冊上胡亂簽了個名字，扔給開明之後，他搖上車窗，掛擋，鬆手刹，隨後一腳油門，車子就竄了出去。
幾秒鍾之後，場地裏就隻剩下了站在原地發愣的開明，以及扔在地上的書包和那本和情書具有同樣功能的課本。
“……你害什麼羞啊……”半天，開明才淡淡的扯動嘴角嘟囔了一句，他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學員手冊，借著教練場不大明亮的路燈，他瞧見了在緊張、羞怯和惱火中被胡亂簽下的關廷雲三個字。
他笑了。笑的特傻。
“還真是有點……像‘關進去’啊……”他自言自語一般的念叨。
＊ ＊ ＊ ＊
那天晚上，開明失眠了，他就像個墜入情網的傻小子一樣，摸著嘴唇把那個吻的味道回味了大半宿。
那天晚上，關廷雲也失眠了，他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大姑娘一樣，聞著開明落在教練車裏的那盒D□□IDOFF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然後，第二天，開明一大早就趕到了駕校，他沒去找關廷雲，而是直接進了考場，昨天想的那個萬全之策能讓這個大脾氣的小教練在之後的一段時間仍舊躲不開他，因此，他現在胸有成竹。
可相比之下，在教練場休息室裏發呆的關廷雲就是另一種境況了，他看著新分給他的學員資料，愣了很久之後歎了口氣，走向教練場。
新學員也是個大學生，感歎著現在的孩子們都真有錢，他準備暫時放下負擔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他想，等開明考完試，就該去道路練習的場子了，那樣的話他們以後就不會再有聯係了吧，更何況那小子是個有錢人，自己隻是個窮教練，說不定一切都是一時興起，說不定昨天那個吻隻是衝動所致，說不定隻是因為他們都年輕，說不定……
唉……算了，想那麼多幹什麼。
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放在方向盤旁邊的那盒D□□IDOFF，不知怎的，一股濃重的傷感湧上心口。
“教練，那個……”新學員有些猶豫該怎麼開口。
“哦，抱歉，我走神了。”笑了笑，關廷雲發動了車子，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始講第一點要領，就聽見大老遠的傳來了隊長的聲音。
“小關——！先別開始呢，有事兒！”
“啊？”從車窗探出頭去，他看見隊長走了過來，然後下一秒鍾他愣住了，因為他看到了隊長身後跟著的家夥。
開明！！
“小關，你先把這小子給解決了吧，好麼，今兒考了一百多人，就他一個沒過的，剛出車位就把杆兒給碰躺下了。考官說教練怎麼教你的呀，他說他就是緊張了，沒你在他旁邊他就這樣，你說哪兒有這樣兒的啊。”隊長牢騷滿腹的拉開車門，“總隊安排了，還讓你帶這小子，那個新學員就給我吧。”
關廷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用看著外國人甚至是外星人的表情看著開明，看著那張好像在反省，實際在偷笑的臉。
開明也看著他，還抬手衝他揚了揚那張印著“不合格”的考試登記單，努力把自己的表情控製在反省與偷笑之間。
隊長仍舊羅裏羅嗦，領著有點一頭霧水的新學員走了。
這塊地方就剩下了兩個人，一個車裏的關廷雲，一個車外的開明。
“我都說了你不在我旁邊兒我準得緊張……”傻笑、撓頭、然後在對方的怒目中上了車，開明在看到方向盤旁邊規規矩矩擺著的那盒D□□IDOFF時笑得開了花兒，“關教練，你猜那個隊長剛才跟我說什麼？他說我再這麼下去這輩子也別想學會，當時我就想那也挺好的，就是怪對不住你的，我都說了將來拿了車本兒開著保時捷來找你，你看我這不是說話不算話嘛……”
關廷雲用怨毒的眼光看著滿臉燦爛的開明，看著那小子係好安全帶之後從書包裏拿出新領的學員手冊，看著這混球遞給他一支筆，笑著說教練你認真點兒給我簽名兒啊，昨天簽的那個看著像“關進去”。
紅著臉，歎著氣，無力的接過那本手冊，無力的簽了名字，又無力的還過去，關廷雲低聲咒罵：
“沒遇上過你這麼笨的……”
“所以說你要忍耐忍耐啊。”帶著笑的聲音，以及明顯的話裏有話，“我可是從沒這麼認真對待過一件事兒，所以你得配合我一下。”
“殺了你都不過分……”扭過發燙的臉頰，關廷雲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那不是違反規章製度了嘛。”開明貌似認真的開口，然後在底下偷偷攥住了對方的手。
“……你再這麼下去，這輩子都別想把倒樁考過了……”臉上仍舊是鬱悶的表情，手掌卻回應一樣的貼緊了開明同樣發燙的指尖。歎了口氣，關廷雲最終投降了一樣的在開明那燦爛無比的找打表情中認命的把額頭頂在了方向盤上。
陽光透過清晨的薄霧灑下來，教練場上回蕩起一聲格外清脆的汽車喇叭的鳴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