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1 / 3)

?13 疼痛的珍珠

有的時候,回憶過去,以及麵對未來,都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情——要知道一顆珍珠的誕生,是每一片珠貝在經曆了痛徹心扉的疼,和堅韌磨難而換來的。

在那個緊隨而來的聖誕節,下了今年冬季裏第一場雪。下午從學校出來的時候,天空開始零星地飄起結晶,堯睿一邊裹圍巾一邊給光冶發信息。他們早就約好要一起過聖誕節,但是直到25號下午放學光冶都沒有告訴她過的方式,他說是驚喜。

我放學了。

門口等著,十分鍾。

有時候不由得奇怪他究竟身在何方,為什麼總能在十分鍾內趕來?

堯睿忍不住微笑起來,把手放在嘴邊嗬氣。

十分鍾過去了,他沒有來。

堯睿看看表,又等了十分鍾。

一個又一個十分鍾就這樣慢慢過去,天黑了下來。她在學校門口站得腿發麻,雪也下得越來越大,落在頭發和圍巾上,融化後便鑽進衣領,凍得她不時打冷戰,全身發抖。

看看表,晚上七點,已經等了三個小時。堯睿不停地撥打那個號碼,卻始終傳來對方不在服務區的回答,難道出什麼事了嗎?

心裏一緊,她忽然想起張孟揚……

堯睿把手伸進口袋,摸到那朵紅色的晴雨花,拿在手中,不消片刻,白色的雪片就輕輕覆蓋了它。她怔了一會兒,把花握在手心,走到路邊攔出租車。

聖誕節的車特別難叫,大約過了半個鍾頭,終於有一對情侶在天橋下麵下了車。堯睿沒等他們站穩就鑽進車裏,“趕時間,謝謝。”

出租車在不滿的罵聲中拐上川流不息的快車道,“小姐,去哪裏?”

堯睿記得他的家應該離這裏不算太遠,在立交橋下往左拐後,直著開大約十分鍾,就會有一條安靜的兩邊都是法國梧桐的街道。

司機在220號門口把她放下,打趣地說:“這裏住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小姐,下次要車記得聯係我啊?”

鐵門上沒有裝門鈴,看來主人不喜歡任何訪客。堯睿用力地拍門,好一會才有一個保姆模樣的中年婦女把門拉開一條縫,警惕地看著她說:“找誰?”

堯睿收回手,“光冶在家嗎?”

中年婦女依然充滿警惕性,上下打量她一番說:“你找他什麼事?”

堯睿已經沒什麼耐性,冷冷地問:“我是他朋友,他不在嗎?”

中年婦女說:“等一會兒。”就迅速關上門。

“喂!”堯睿一腳踢在門上,哪有這樣對待客人的!

二十分鍾後,還是那中年婦女來開門,神色依然是冷冷的,“他不在,你走吧。”

堯睿完全忍無可忍了,在對方合門前把一隻腳伸進去,手一用力將門推開。

中年婦女吃了一驚,“你幹什麼你,有沒有教養啊!”

“教養?”堯睿斜她一眼,“他在不在家需要二十分鍾來確認嗎?你們家這麼招呼客人就叫教養了?”不由分說往二樓房間走,堯睿轉了轉把手,門似乎鎖上了。她退後一步,抬腿猛地一踢,門震一下,但沒踢開,她的怒火已經漲到臨界點,第二腳完全沒有留力,隨著木質品撕裂的聲音,門撞到後麵的牆上又彈回來,堯睿用手一擋,長驅直入。

房間裏沒有開燈,一切都模模糊糊的,隱約可以看到一個人影坐在淩亂的床邊,那劇烈的聲音使他轉過臉,看到堯睿,他吃驚地站起來。

堯睿上前幾步,不等他開口說話,抬手一記耳光,“我等了你三個多小時,這就是你所謂的十分鍾?!我以為你死在路上了,畜生!”

她一邊罵一邊踢出去一腳,正中光冶小腿。他吃痛,抱著腳蹲下來,堯睿四下張望一番,走到床邊按了台燈開關,轉過身,眼前一幕讓她有些靜默。蹲在地上的光冶裸著上半身,背上稀稀落落地有一些鞭子抽過的痕跡。

看到她吃驚的表情,他笑笑說:“我記得告訴過你,我經常被打,從小如此。”

堯睿要罵的話全部哽在喉口,半天才說:“你爸爸嗎?”

光冶站起來,淡淡笑著,“我和他沒有話說,這是唯一的溝通方式。”

“他為什麼打你?”

“沒什麼理由,他隻是看我不順眼而已。”

堯睿慢慢皺起眉頭,目光落到光冶臉上,朝他伸出手,“我看看你的背。”

光冶抓住她的手按下,另一隻手關掉了台燈,“不要看。”

堯睿抱住他,手指摸索到背後,輕輕地碰著縱橫裂開的皮肉,“真不敢相信,現在的文明社會還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安靜地說:“沒關係,他已經老了,很快就打不動了。”

堯睿猛地抬頭說:“這是家庭暴力,你可以告他!”

光冶低頭看著她義憤填膺的臉,淡笑道:“我不會告他。”他聲音很淡地說,“隻是幾棍子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小時候我做錯事情,他要我認錯,可是我不肯。他就叫我跪院子,跪了一天,我還是不肯認。他知道這方法沒有用,從那以後我們隻要一有衝突,都不約而同用棍子來解決,反正打完了,就相安無事,我認不認錯都無所謂。”

堯睿嗬嗬笑一聲,說:“居然還有這樣的教育方式?”

光冶撿起床頭的襯衫說:“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於我於他,都是一種解決辦法。”他抖開襯衫披在肩上,慢慢扣上扣子。

堯睿坐在床沿看著他的背影。他說得沒錯,與其冷戰,她寧願母親狠狠抽她一頓,可是母親從不。她不把堯睿當成女兒的時候,也不把她當成敵人。

光冶穿好襯衫和毛衣,撿起地上散成幾片的手機試圖拚起來,但是沒成功,他隨手扔進紙簍,遺憾地說:“報廢了,可惜。”

這時門輕輕響了三下,光冶那年輕的後母站在門口,小聲說:“可以進來嗎?”

光冶背對著她淡漠地回答:“請進。”

他摁開了台燈,他的後母走進來,臉上覆蓋著一層憂鬱的神色,“光冶,剛才你爸爸……”

“我知道,”他截斷她的話,抬眼看去,臉上無比平靜,“沒關係,又不是第一次,我還沒管你叫媽媽的時候,他已經是這樣的了。”說到這句的時候,甚至帶了點笑容。

女人低下頭,抿著唇,然後慢慢將一樣東西放在床邊的茶幾上,“這個,拿著吧,今天不是過節嗎,好好玩。”

堯睿看過去,發現那是一疊對折起來的鈔票。

“謝謝,手機剛好壞了。”光冶對她很禮貌地笑笑。女人仿佛是逃避似的走出去,咚咚咚地下了樓。

光冶穿上大衣,對堯睿說:“出去走走吧。”

他們在那條兩邊都是法國梧桐的路上走著,看著一幢幢外型幾乎沒什麼分別的建築物,堯睿忽然說:“我想我以後都不會來你家了。”

他沒有吃驚,很平靜地說:“很壓抑是吧。沒人會喜歡我家,一年四季它都是冷冷清清的。”

堯睿抬起眼,看見前方一棵樹下有一對情侶在親吻。白色的雪,滿地的落葉,常春藤圍繞的勾欄。背景非常之美,而且在聖誕夜這樣熙來攘往的日子裏,這條街依然是這樣安靜。

光冶也看到了那對情侶,他淡笑一下說:“這兩個人都不住在這,所以他們才會在這裏約會。”堯睿情不自禁地看他一眼,光冶有一雙幽深的黑眸,似乎隻有常年在黑暗中度過的人才有這樣亮的眼睛——她忽然從脊背冒起一陣寒意。

他們走出街道,那裏就有一個車站。光冶帶她上了一輛空調車,車上幾乎沒什麼人。

“我們去哪?”堯睿問。

他搖搖頭,“抱歉,沒看清楚是幾路車。”

“那你就上來?”

“車上比較暖和,不是嗎?”

堯睿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看著窗外。光冶在她耳邊說:“你的手挺冷的,對不起,讓你等我三個小時。”她驚然回頭,發現自己的右手被他合在掌中,本能地抽了回來。

對於她的無禮,光冶隻是淡淡一笑。

她頓時覺得有點尷尬,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忽然光冶說:“啊,手機壞了——把你的借一下好嗎?”

堯睿點點頭,摸出來遞過去。

光冶接著,按了幾個鍵,說:“喂,是我,我到平倉街了,有膽子就出來等,我知道你在老地方。”說完,把手機拿離耳邊,按了切斷鍵。堯睿剛想問他說那些話什麼意思,他笑著掰開堯睿的手,把手機塞進去,拍了拍她的手背,“下一站我下去有點事,你不要下來,到再下一站等我,很快的,十分鍾,這次我保證。”

車停了下來,車門“啪”地打開,“你到底要幹什麼?”堯睿喊道,坐在外麵的他已經豹子似的跳下了公車,堯睿趕緊把被呼吸的熱氣弄模糊的車窗抹出一塊來,光冶站在站台上,對她招招手。她在混亂中想起應該下車,可是車門已經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