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搞錯!怎麼哪裏都不太平啊!”
堯睿打開MSN,胡盈顯示為脫機狀態。基輔那裏QQ不穩定,MSN又沒有留言功能,她隻好再給胡盈發一封E-Mail,盼她快點回複。本來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國外就很可憐,如果再遇到什麼混亂的變故,以她一個19歲女孩的能力實在窮於應對。
等待回信的日子裏她就搜索一些關於烏克蘭的資料來看,不看真的不知道,原來那裏總統公投期間社會這麼混亂,學生****去遊行不說,極右分子和年輕流氓還會毆打黃種人。
“胡盈啊胡盈,你怎麼會跑到種族歧視這麼嚴重的地方去讀書?”
堯睿哭笑不得,雖然知道胡盈是那種溫和聰明也很機靈的女孩子,她還是沒來由地為她捏了好幾把冷汗。
光冶配好手機以後就打來電話,約她出去走走。堯睿雖然答應,但是明顯心不在焉。
散步接近尾聲的時候,光冶歎氣,“你一個晚上都在想別的事,怎麼了?”
堯睿抬起眼,“是嗎,很明顯?”
“別人怎樣我不管,但是你的情緒,可能我一直都很在意吧。”
光冶來牽她的手,她就很順從地讓他握著。
“老實說,我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在基輔念書,最近總統公投,社會很動蕩。”
“你是說留學生被打的事情?”光冶說,“你那個朋友,是女孩吧?”
堯睿點點頭。
“那你放心,被打的都是男的,沒有女孩。”
“不是這個問題,那裏這麼亂,她又才19歲……真想叫她回來算了。”
堯睿皺著眉頭喋喋不休,光冶站住了。
“其實,你有時候真的挺愛操心的。”他說,“你也知道,她畢竟19歲了,既然選擇到國外讀書,一定有照顧自己的能力。你知道嗎,如果是你在國外,我一點都不會為你擔心。”
堯睿半疑惑地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朋友一定沒事。”
堯睿定定地看著他說:“我是說如果我到國外讀書,你真的不擔心?”
光冶想了想,笑起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明白的。”
“你這家夥,就算是一般朋友置身****也多少會記掛他一下吧。”堯睿佯裝惱怒地說。
氣氛變得輕鬆了一些,他們再度並肩走著。光冶握著她的手,在不知不覺中有節奏地輕輕晃動起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對你的感覺,”他把聲音放得很緩,每個字都很清楚地說,“8歲以前,我非常淘氣,經常惹得爸爸勃然大怒要抽我。每當他把棍子抓在手裏的那時候,我媽媽就會去搶那根棍子,於是我和爸爸之間的矛盾,就演變成他們夫妻倆的戰爭。事後,我媽媽會帶著我在那條長滿法國梧桐的路上散步,問我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傷害別人的事情。如果我回答了,她就會給我一塊巧克力。”
他看了堯睿一眼,看著前方的她察覺到,慢慢轉過臉來,微笑一下。
“後來我媽媽生病死了,爸爸很快再婚。新娘是小他將近一半歲數的女子,個性溫和,從來不反抗他。那時候我對死亡的概念還非常模糊,總以為我媽媽隻是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就算時間再久,她總會回來的。直到我又犯了錯,爸爸拿著棍子要我跪下,我四下張望,沒人來跟他搶棍子,那位漂亮的新媽媽在外麵的院子澆花,並且頭也不回,我才恍然覺得,我媽媽真的不會回來了。”
堯睿沉默地聽著。
“挨完打以後她會給我買東西吃,也會買玩具,長大一點就變成直接給錢。而每次爸爸一拿鞭子棍子,她就會迅速躲出去,裝做什麼都不知道。”最後他說,“你當著我的麵撿了掃帚,還揍了一個人的下巴,你打架的樣子,真的非常勇猛。”
堯睿笑一下,說:“其實,我很怕,怕得要死。”
“我知道,那種架勢的鬥毆,大概沒有人不害怕。但是你沒有跑,你還是衝了上來。”他看著她的眼睛溫和地說,“你不是一個逃避問題的人。你愛恨分明,為了已確定的信仰不顧一切,固執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同樣的話,桑梓也說過。在珊瑚礁裏,桑梓握著她的手看掌紋,然後說:“你這個人愛恨分明,三條線都異常清晰,各走各路。”然後她又看著自己的,說,“而我呢,一團糨糊,注定是糾纏不清。”
堯睿抬起眼,問:“我不是個逃避問題的人?”
她笑一下,再笑一下,“你說得對,我痛恨逃避,那是因為我知道該怎麼做。可是現在,我迷惑得很,所以成了自己痛恨的那種人。你知道該怎麼做的話,就教教我啊。”
有點吃驚堯睿會說這樣的話,光冶遲疑了一下,“該怎麼做……”
堯睿靜靜地等他的回答。
“我不知道,”他坦白地說,“我隻知道我該做的,就是盡我所能地愛護你。”
她怔怔地看著他。
“對不起,”她說,“我想,我沒有你愛我那樣愛你,起碼目前做不到。”
這麼說多少讓光冶有一點受創,但他隻是淡笑著搖搖頭,“沒有關係,喜歡你也是一種快樂。”
她沒有回應,黑暗中桑梓的聲音幽幽地響起:堯睿,你說,被人喜歡又是什麼感覺呢?
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喜歡的那人什麼時候會離開,對不對?喜歡那人,就好像把自己的心給他,他一走,心就沒有了,我隻有一顆心,我能失去幾次呢?
原來如此,因為害怕。害怕失去。
一向將付出視為榮耀和幸福的她,早已深知無法回報光冶的感情,才會覺得自己分外的壓抑和卑劣。
堯睿放在口袋裏的手忽然收緊了。
她怎能這樣對待他。他這樣孤獨,渴望得到救贖,而此刻的她無法成為深海中的浮木,甚至連稻草都不是。
所以,她救不了他。
堯睿低著頭深呼吸一口氣,抬起眼來看著光冶,“光冶,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他轉過臉來,“什麼?”
“請你給我一段時間,我要改變自己。”她說,“在那之前,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來找我,也不要給我打電話。在我認為自己有資格接受你的感情之後,我會回來。”
他盯著她,很久不說話。接受一個人的感情,也需要準備嗎?“多久?”他問。
“不知道,也許一天,也許一年。”
他沒有那個心理準備,隻是本能地回味她的話語:“你會回來?”
“如果你相信我,我會的。”堯睿說,語氣很果斷,“在我們不見麵的這段時間裏,如果你有更好的感情歸宿,我會非常虔誠地祝福你和她;如果你依然愛我,那我會回來。”
“回來,”他目光遊移地咀嚼了一下這個詞,看向她,“你要做什麼?”
堯睿想了一下,說:“先救自己,然後救你。”
“救我?”他更加疑惑,不確定地打量著堯睿。
“一個無法自救的人,救不了別人;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更無法愛別人。所以我要先救自己,愛自己。”
光冶定定地看著她,似乎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你真是個滿腦子怪念頭的女孩子……為什麼會這麼想?你打算做什麼,不能告訴我嗎?”
她搖搖頭。
光冶從她麵前走開,慢慢來到一個台階前坐下。
“可我沒那個自信等你。”他低著頭說,“對我來說,情願把現在的每一分鍾,想象成一生一世。未來怎樣,並不想知道。”
他的話讓堯睿有一股衝動,哪怕隻是撫摸一下他也好。
“對不起,光冶。我任性又自私,在你很需要這份感情的時候抽身離去,而且不能給你任何保證。但我覺得,這是對你和對我最負責的決定。對我來說,愛不是隻有衝動和激情,很多時候,它更需要理智的頭腦。”堯睿站在台階前,拿出手機,遲疑一下,把他的號碼刪除。
他抬起眼來,怔怔地看著她做這一切。
堯睿俯下身,在光冶額頭上輕輕一吻。
沒有人可以保證,愛永遠不會變質或者離開。所以有的時候,回憶過去,以及麵對未來,都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情——要知道一顆珍珠的誕生,是每一片珠貝在經曆了痛徹心扉的疼,和堅韌磨難而換來的。人生一定會有這樣的時刻——沒有人來照顧我們,我們的親朋好友也不可能一直陪伴我們,我們擁有的讚許和疼愛也許都會失去。在這樣的時刻,沒有人可以幫助你,除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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