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兒說,王兄,不論天下如何亂,你都莫染權謀,山間田園,任你縱情。
我沒有應她,總是在不知覺間想知道天下如何了。
我不願歸隱,是鸞兒對嬴政的眷戀,她說他一定會耿耿於懷,所以,不知覺中,我竟記住了曲譜。
上古寒玉雕成的笛子在月光與燈火的交織中反出柔和的光暈,唇角有一絲濕意,通白的玉笛上,沾了些嫣紅。
這便是我毀掉它的原因,沒有一定的內力,奏不出這支曲,擁有一定的內力,奏得出,卻極傷心肺。
白衣出現斑斑紅梅,心肺,像是要炸開了。我想停,雙手卻不聽使喚,根本停不下來,笛音有一股力量,催動著我吹奏完這支曲,就像,催動著我結束自己的生命。我不想死,鸞兒要我好好活著的。
心口火辣辣的疼,我終於不能再忍住,口中湧出一股腥甜。嬴政的意誌力太強,我可以將他送入我的夢裏,卻不能讓他如我一般做著那個夢。能否走出他的心結,隻看他自己,我幫不了他。
月,漸漸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又是一片漆黑。
瑩白的玉笛沾染了斑斑血跡,我的身子受到了重創,今日,是出不了秦宮了。
躺在粗大的樹椏間,我突然不想動了。嬴政的眉頭漸漸舒展,看來,他已尋到了自己的好夢。鸞兒,王兄對這塵世再無留戀,世間的滄海桑田,終於可以任我閑看。
蒙毅形影不離嬴政,待嬴政醒來,我跟著嬴政,應該會找到他,到時再讓他找些靈芝仙草什麼的補補,身上的傷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
想來殿內的那個人也沒那麼早醒來,我徐徐閉上雙眼,有些累了,得睡會兒……
次日醒來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不該在樹上睡著的。傾乾殿再是無人敢擾,嬴政也吩咐宮人每日打掃,他從不留宿於此,宮人們也定時前來。
我霍然睜眼,又霍然閉眼,想了想,又睜開眼,淡淡的掃了一眼滿院瞠目結舌的宮人,疲懶的問嬴政:“如果我說,我夢遊至此,你會信麼?”
“你覺著,我應該信麼?”
“嗯……應該信,嘉思戀亡妹,夢遊至此很正常,是罷?”一聽“亡妹”這倆字,我看到嬴政的臉色遽然變得難看了。他,沒有在夢中解開心結?
“想來你昨夜是沒有睡安生的,傾乾殿的布局未變,你隨意尋個地方睡個回籠覺去。”這句話沒有詢問的意思,是命令,是必須。我不是傻子,猜得到他讓我離開的原因。
我跳下樹,歎息著看了眼站在院中宮人,信步走進一間房。
心口還是很痛,昨夜的笛曲,嚴重的傷了我的身體,如果不及早醫治,我是活不長的。
昨兒不應該睡在那麼顯眼的地方,今天一下子害了這麼多人,我於心不忍。
這個房間的隔音不是很好,院子裏嬴政的聲音很清楚的進到我的耳中。我可以出現在他的後宮,卻不可以被任何人看見,任何人也都不可以聽到那句“嘉思戀亡妹”。聽到的,會落得院中那些無辜人的下場——賜死。
他給他們毒酒,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這樣不知所以的丟掉性命,無不彰顯著王權的血腥!
我無可奈何王權的殘忍,隻有在這裏默默責怪自己失策。在天下人眼裏,秦國雪美人之兄,趙代王嘉,早已在被擄回秦國的路上歿了。出現在這裏,會被人聽了間隙去,造謠稱趙代王嘉要造反了,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戰亂,他不容許再被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