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曼像一陣風一樣,走進了趙文麟的生活。那時候,勵誌社經常舉行舞會,已經回國的林堅忍是那裏的常客,沈介眉也習慣把這裏當做讓趙文麟相親的地方。說起來,紫曼還是沈介眉的遠親,很遠很遠的親戚關係,她能夠出現在勵誌社純屬偶然,那天是第五軍的一位團長訂婚,照例有一場不小的舞會,親朋好友叫了很多人,林堅忍趁機大出風頭,當著沈介眉的麵,自始至終都在向一位姓伍的小姐大獻殷勤,弄得沈介眉很不高興。趙文麟與紫曼跳了一曲,音樂快結束,他笑著輕聲問她:“紫曼小姐,你喜歡跳舞嗎?”
紫曼紅著臉說:“趙先生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
紫曼的回答很幹脆,說自己一點都不喜歡跳舞。趙文麟說太好了,他也不喜歡跳舞。兩個不喜歡跳舞的人,接下來都懶得再上場,看別人跳了一會,趙文麟提議去到外麵透透氣,隨便說說話。這個紫曼倒也心直口快,就在勵誌社大廳門口,在那棵巨大的桂花樹旁,三言兩語,很快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身份都介紹了。趙文麟也準備介紹自己,紫曼說你就不用介紹,我已經都知道了。
舞會結束,林堅忍熱情洋溢地要送大家,當然主要是想送伍小姐。他賣弄借來的福特車,說我這可是美國最新款的車,多坐幾個人,一點問題都沒有。沒想到除了伍小姐,誰都不肯坐他的車,沈介眉借口有事要先走,趙文麟和紫曼想散散步,結果林堅忍隻能帶上伍小姐,又順便捎上了另外兩位想搭車的女士。
趙文麟和紫曼的關係迅速升溫,雙方大人都十分滿意,很快到了談論婚嫁的地步。那一段時候,正是國民代表大會召開期間,南京花團錦簇,到處洋溢著節日氣氛。在國民大會堂附近,為了讓代表停車,臨時開辟了一個超大的停車場,開會時,這裏停放幾百輛小汽車,因為壯觀,竟然成了市民的參觀景點。那年頭,老百姓也沒什麼娛樂,都去圍觀名流們如何從車上下來,如何緩步走向會場。到了晚上,車去場空,隻剩下幾盞昏黃的路燈,白天的豪華氣派已不複存在。但是趙文麟和紫曼卻很喜歡這塊空地,他們手挽著手,從空地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走過去,走回來。
新婚之夜,紫曼孩子氣地問起新郎的戀愛史,問為什麼都三十多歲了,他才想到要結婚。趙文麟覺得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作為一名職業軍人,在抗戰的大背景下,倭寇未滅何以家為,很多人都抱著打完鬼子再結婚的決心,大丈夫馬革裹屍還,兒女情長又算得了什麼。不過,他很坦然地向紫曼交待,說曾經一度,在昆明附近的馬街駐紮,他差點與一個當地的女孩子成親。紫曼表示她對這個女孩非常有興趣,希望他把這故事繼續說下去。趙文麟說這故事其實一點都不好玩,它隻能說明我們這些當兵的心情很絕望,不斷地打敗仗,大家忽然覺得沒什麼勝利的希望。於是就想到了結婚,隨便找一個人,娶了,生個兒子,讓他繼續去打鬼子。趙文麟又舉李叔明的例子,說他現在的太太,就是在那時候娶的,那女人原先已有了一兒一女。
紫曼很吃驚:“叔明的太太過去結過婚?”
趙文麟告訴紫曼,李叔明太太的前夫是生病死的。他告訴紫曼,在那些心情十分灰暗的日子,有人也曾為他介紹了一個從未讀過書的鄉下女孩,黑黑的皮膚,兩個眼睛亮亮的,梳兩條大辮子,見了生人,總是偷偷抿著嘴笑。紫曼問趙文麟為什麼最後沒有娶這位姑娘,他笑著說自己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他說我相信命中還會有一位更好的姑娘,在不久的將來她一定會出現。
趙文麟說:“我等呀等呀,結果你就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這麼說,當然是為了哄紫曼開心,事實上,他並沒有完全對她說實話,當時沒有成婚的真正原因,是部隊突然要出發了,時間太緊,婚事根本就來不及操辦。剛開始與紫曼在一起,趙文麟時常會想到那位喜歡抿著嘴笑的鄉間姑娘,忘不了她一雙深邃的黑眼睛,有時候甚至會有所混淆,漸漸地,就明白除了年齡相仿,個頭相仿,她們完全是不一樣的女孩。很快,趙文麟把所有的心思就都用在了紫曼身上,他是個非常傳統的男人,既然已經娶了她,就會全心全意地愛她,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