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女孩子——對人類並沒有了解到能立刻回答這句話的程度。再次陷入長考後,我戰戰兢兢地問她:
“這是要一起自殺的意思嗎?”
短暫的沉默後,幸發出了輕微的笑聲。
“。。。。對耶,這樣應該也不錯。。。。不,抱歉,我騙你的。如果有自殺的勇氣,我就不會躲在城鎮圈內了。。。。不要一直站著,你也坐下來啊。”
我不知該如何是好,便在離幸稍微有點距離的石板地上坐下。從半月型的水渠出口處,可以看見像星光一樣微小的城鎮燈火。
“我很害怕死亡。因為害怕,這段時間幾乎都睡不著。”
終於,幸開口喃喃低語。
“究竟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為什麼無法離開遊戲呢?為什麼明明隻是遊戲,卻真的會死呢?那個叫茅場的人這麼做,到底能得到什麼?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其實,對於這五個問題分別都能做出回答。但是連我也知道,幸並非在尋求那種答案。我拚命思考後說:
“大概,沒有任何意義吧。也沒有任何人能得到好處。在這個世界變成這樣時,大家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我對忍著眼淚的女孩說出了天大的謊言。因為,至少我從隱瞞自己的強大,潛伏於黑貓團這件事中,得到了秘密的快感。就這層意義來說,我明顯得到了好處。
當時,我應該要將所有事情都告訴幸。如果我擁有任何一丁點的誠意,就應該將自己醜陋的利己主義全都開誠布公地說出來。這麼一來,幸至少能解放某種程度的壓力,得到些許的安心也不一定。
但是我能說出口的,隻有一句讓謊言變得更加堅固的話。
“你不會死的。”
“為什麼你能如此斷言呢?”
“黑貓團就算維持原狀也是個有一定實力的公會。也取得必要的安全等級了。隻要還待在那個公會,你就能安全活下去。另外,也不需要硬是轉型成劍士。?
幸抬起頭,對我投以依賴的眼神,但我卻無法直視那雙眼睛而低下頭去。
“真的嗎?我真的能活到最後嗎?能活著回到現實嗎?”
“啊,你不會死的,一定能活到遊戲攻略完成的那一天。”
這是毫無說服力、一點重量都沒有的話。即使如此,幸還是往我靠了過來,把臉靠在我的左肩上哭了一會。
過了一段時間,我傳了訊息給啟太等人,並帶著幸回到旅館。幸先回房休息,而我則在一樓的酒場等著啟太他們回來,告訴他們幾件事——幸要花上更久時間才能轉型成劍士,可以的話讓她繼續當長槍戰士比較好,還有,我可以繼續擔任前鋒。
啟太等人雖然很在意我跟幸之間發生什麼事,但還是爽快地答應了我的建議。我鬆了口氣,然而這樣根本無法解決真正的問題。
從隔天夜裏開始,幸就每晚都到我的房裏睡覺。她說隻要在我身邊,聽我說出妳不會死這句話,她就睡得著。如此一來,我必然無法在半夜溜出去賺取經驗值。話雖如此,並不代表我欺騙幸及其它同伴的罪惡感也跟著消失。
不知為何,那時的記憶就像被壓緊的雪球一樣縮得很小,令我難以想起詳細情形。隻有一件事可以確定,我跟幸之間絕非戀愛關係。我們之間不曾發生過同床共眠、相互依偎、述說愛的話語,甚至是互相凝視這些事。
我們的關係,應該比較接近互舔傷口的野貓吧。幸因為我的話語稍微忘卻恐懼,我也因為她的依賴而短暫忘記自己是封弊者的內疚。
沒錯——我因為窺視幸的苦惱,才首次發現這個SAO事件的一部分本質。之前,我恐怕不曾感受過這個化為死亡遊戲的SAO真正的恐怖。我機械式地打倒在封測時就已完全掌握的低層怪物,不斷提升等級,接著就維持這個安全範圍,持續待在攻略組當中。雖然我不是聖騎士希茲克利夫,但記憶中,我的生命值不曾掉到危險區域。
靠著我輕鬆獲得的大量資源,當我知道——有無數像這樣害怕死亡的玩家存在時,我終於找到能將自己的罪惡感除罪化的方法。當然,那個方法就是持續守護幸以及黑貓團的成員。
我硬是把自己為了快感,隱瞞等級加入公會的事實忘掉,替換成我的行為是為了守護他們、將他們培育成一流攻略組公會這種利己的記憶。每晚都在床邊對因為不安而縮成一團的幸,像念咒般反複說著你不會死、你不會死、絕對能活下去。每當我這麼說著,蓋著毯子的幸便會露出些許微笑,視線往上看著我,接著進入淺淺的睡眠。
看到幸這樣,我開始糾結我到底要不要向月夜的黑貓團的大家坦白,於是我給星夜發了一條消息。
“我想加入一個低等級的公會,你覺得怎麼樣。”
發送。
我開始了等待
一分鍾,兩分鍾,五分鍾,一個小時。沒有回信。正當我放棄了詢問他的時候。回信來了。
回信十分簡短:“如果你哪天想加入公會的話,不要隱瞞等級和身份,因為那樣你會後悔的。”
“為什麼?”
對方好像考慮了一會,回複到:“那樣做的話你隻會單純覺得很爽快。以身為貫徹利己主義的獨行玩家所累積的能力,保護比自己弱小許多的他們,享受被依賴的快感。隻是如此而已。這樣會害死他們的。”
我無法反駁。
“我的情況沒告訴任何人吧?”暗影再次問道。
“沒有。”
“那就好。我在第三十層迷宮區的BOSS房間前。”
前線?我記得第三十層直到昨天還沒有人打到迷宮區的一半,那個死魚眼居然已經到了BOSS房間?
“我要去單挑那個BOSS。”
我的大腦被對方的驚世駭俗的語言嚇得當場死機。、
“單挑?就連血盟騎士團的團長希茲克利夫都不可能單挑BOSS,你居然敢?”
我飛快的回複道,然而對方卻毫不在意。
“我進去了,88.”
。。。。。。
這個混蛋。
第二天,我向月夜的黑貓團的大家表明了身份。
大家都被嚇得不輕。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大家並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啟太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說你怎麼那麼強,原來隱瞞了身份啊,攻略組的人居然在我們的公會裏,哈哈走大運了!”
“是啊,桐人你可要時不時的指導我們啊,就當是當初說謊的賠禮了!”大家也都原諒了我。
“行。”我也隻能答應了。
我看向幸,她沒有說話,隻是微笑地看著我。
第二天,前線傳來了“二零二三年六月三十日,第三十層BOSS攻略完成,攻略者為不知名玩家”的消息。
這個死魚眼還真做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