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線突然繃起懸平,波動從彼方傳來,他放下茶杯,輕拈二指,順金線而行。

波動有若靜湖水脈,投石其中,初不過一二分,旋即層層疊層層,漣漪跌蕩,交相更複……金繩拚命扭動,受製其腕,盤錯扭曲,發出如同嬰孩嚶嚀之聲……

微變了變臉上顏色,他在手上再加幾分力度,右腕忽高忽低,左牽右掣,如同戲舞……

座中幾人,見他如此,皆是收了聲,靜了息,眼神緊盯,一瞬不瞬,直害怕那一個閉眼,一次吐息間,金繩便再也不會動彈,苦苦守候一月有餘,一切皆作灰飛煙滅散。

散,無一物剩。

更夫打更,篤篤篤篤——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一下鐋鑼,鳴金之聲。

四更天。

手腕上的金線終不再動彈,他反轉手腕,兩指輕彈,依之前模樣反向而行,片刻,腕上傳來脈動,金線軟垂於地,又片刻,自行蠕動,如同靈蛇一尾,從遠處逶迤而至,自行掛上他低垂手腕,一圈一圈,一環扣一環,最末,一枚天青色菱石搖頭擺腦上得腕來,似嬌嗔若撒嬌,像是討要犒賞。

輕拍菱石,他解開手腕布條,血已凝固,在手腕處留下醜陋痕跡。微一使力,創口再破,滲出血來,一滴,兩滴,三滴,懸天棱貪吃,不宜多予。不管那菱石如何左右搖動,他隻將布條纏上,再不多做理睬。

菱石晃懸一陣,知是再無多的賞賜,垂下頭來,慢慢不再動彈。天青色逐層褪去,到最後,依然一枚紫色菱晶石。

掐指算算,知是料準無錯。他終抹去額頭的微汗,轉而看向落座幾人。

“左……國師……”還是那中年男子開口,聲音本該洪亮,如今卻微帶喑啞,想是過分緊張所致。

一朝名相,如何了得,麵對親情,不過普通人,一名。

他點點頭,看著眾人皆是起身,終於開口。

“珠璃的兩生花確實存在。”

聞言,中年男子的臉上呆滯片刻,刹那呈現驚喜。其餘幾人亦是一樣,愣忡片刻,不約而同作喜極而泣狀。

“有救了,大哥,小璃有救了!!”間中一名儒雅男子,握著中年男子的手,感喟之餘,眼角已然濡濕。

其餘三人,互視一眼,齊列一排,行禮共道:“恭喜丞相,賀喜丞相,珠璃小姐終有救了。”

他冷眼旁觀幾人麵上顏色,心中翻湧不知何種滋味。

珠璃珠璃,若珠璀璨,似璃清澈……

喃喃間仿若又見那人顏麵,如花笑靨,美眸流轉,輕聲叫:“安丞安丞,一同來放紙鳶~”

那時天也高來天也藍,白雲朵朵,春風和暖,花開一季複又一季,一壇酒,一壺茶,一架琴,絲竹瑤韻,瓊漿清洌,過了今日還有明日,過了明日又有後日,一日日過下去,一月月唱下去,一年一年又一年,總找不到個愁字如何寫,誰安知今日,是友的反目,動情的亡逝,一具水晶棺,一把碎瑤琴,一壇破甕酒,共那冷冰冰一縷香魂,四……散……

“誰去?”他沉聲問,明已知道那個答案,卻還要問個透徹。

“犬子睿。”

他點點頭,垂袖而去,房外,月已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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