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一到,照例是上午兩次的靜坐時間,臨坐前,男子從鋪下坑洞中翻出一件印有榮看369的桔紅色坎肩與我道:“這是號衣,每個羈押嫌犯都必須在外衣上套上件這麼個玩意,另外,抓緊時間把《看守所在押人員行為規範》背熟,這也是每個羈押嫌犯必過的一關,管倉的段管教可是隨時會抽查的。”說完,他又翻出一本印有《看守所在押人員行為規範》的薄薄小冊子交與我手中,並囑咐我在靜坐時就可以默背了。現在,我手拿其冊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思緒又轉回了十個月前……

與彭玉纏綿過後,我倆竟一夜未睡,相互間好像有無盡的話語需要向對方傾述盡管我通篇充滿了謊言,但彭玉始終是對我沒有絲毫的疑慮,她就那樣斜靠於我的懷中,很驚訝我一口流利嫻熟的巴蜀話,而我則一邊繼續著自己的謊言,思緒卻想到天亮後還要去給父親上墳的事上,若老父九泉有知估計也得被我的荒唐舉動氣得睡不安穩。

看得出,彭玉是對我是用情至深,而我卻是在虛已委蛇,憑著從小生長於軍營以及幾年的從軍經曆,我給自己安排了一個看似完美的角色,也許就是這麼一個角色會讓我用一生去追悔。但此刻,我沒想過要去追悔,我還沉醉在與彭玉的畸戀中,沒想過此舉會讓我終生去買單。

“小玉,我早上得回部隊一趟,手上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你先踏實睡上一覺,醒了,我也就回來了。等我回來,帶你出去好好領略下石城六朝古都粉黛金陵的風光人色。”彭玉很聽話的衝我點了點頭,並囑我安心去辦事,臨出門時,她還取下脖頸間懸掛的一尊玉觀音相贈於我,一看那玉就知道並非凡品,此玉在燈光下色澤柔和,通體透亮,白綠相間的玉觀音慈眉柔目,但就是脖掛救苦救難的觀音大士我亦沒從自己給自己編造的虛幻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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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潮濕狹小的租房中一種逼仄之氣就像一座無形的山朝我壓來,見我進屋,妻子汪文芳和女兒小悠亦醒轉過來,夫妻十二載,女兒小悠亦十二歲了,我不知道我與妻子之間還有多少事是可以交流溝通的?自打91年初識於春城陸軍總院,我記得我倆在一起不吵架的日子屈指可數。

說來,汪文芳的身世也堪稱淒苦,她亦出生於巴蜀東部山區的廣土農村,早年,廣土農村的貧瘠在全國亦算一戶,這裏被華鎣山脈所綿延,屬於地廣人稀交通極不便利之地。這裏的山民自老輩起就口口相傳一句諺語:“望山山不斷喲,出山日出到日暮。”意思是要想走出大山的話得用一天的時間。這裏山民祖祖輩輩都生於斯,長於斯過著簡單且重複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勞作生活。

交通的不便利加之消息的閉塞,大山裏的人們很向往外麵的世界,山裏人就這麼一直向往著,一直到改革開放,一直到越來越多的來自山外的事物開始向山裏的人們擁擠過來,一直到外出打工的浪潮開始一波波的席卷巴蜀各地的農村。

汪文芳在家中姐弟五人中排行老三,大概是屬牛人的性格使然,亦或是命中注定她必淒苦與辛勞一生,父親的過早離世使得汪文芳除了幫母親幹相應的家務與農活外還要擠出時間拚命的讀書,從那時起汪文芳就弄清了一個道理,要想人前顯貴,必當人後受罪。

讀書是讓一家人脫離貧困,讓自己走出大山的唯一出路,家中既無關係又無錢,那就隻能硬憑著頭懸梁、錐刺股的刻苦,一番刻苦,終究還是讓汪文芳如願考上了渝州衛校。離家出門出山時汪文芳將母親夜裏悄悄塞在自己內衣裏的十五元錢又悄悄的塞還給了弟弟十元,並囑托弟弟等自己離家後再轉交給母親,就這樣,汪文芳就帶著五元錢硬是走了一天的山路趕到火車站,再花一元五角買了火車票趕到了渝州衛校,在校兩年學習期間汪文芳是一邊學習,一邊在餐館裏洗碗打零工,就靠著洗碗掙來的四十元工資,她不光解決了自己的學費開銷,每月還要給母親寄回二十元。

到實習哪年,聽說去解放軍春城陸軍總院實習有留院的可能,再想著進了部隊醫院一是能解決自身及家庭的諸多實際困難,二是能入伍捧上個鐵飯碗,於是,種種內因和外因趨駛著汪文芳是堅決要求去解放軍春城陸軍總院實習。雖然,母親從三女寄來的家信中知道了女兒的決定,也深知她為自己將來以及這個家庭將來考慮的苦心,俗話說,兒行千裏母擔憂,作為母親她怎能不替出行千裏的女兒擔憂呢?

帶著母親的擔憂,帶著改造自身與家庭未來責任的汪文芳義無反顧的奔向了春城,奔向了很多不可預知的東西,她從未想到的是她這一奔在安穩了自身和家庭的同時亦是另一種苦難的開始,也許一開始對她和我來說又是一個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