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禍世，老臣以命請令，國之將衰必因這虞聿笙！還望聖主即刻將虞妃處死！——”
蒼穹聖殿裏的一切都很熟悉，鑲繡龍鳳織錦的金殿牆、篆刻栩栩如生的仙鶴銅雕，還有雲爐燃燒後彌散的淡淡幽香。
虞聿笙麵色慘白懨懨地抬眼，勉強坐起身，盔甲破損處傷口深能見骨，塗了劇毒的利箭斷在肉裏，血染殿上。
鮮血滲透白瓷地麵，與朱紅鎏金地毯交彙，分外奪目。
剛經曆過魔界三萬大軍雲屯席卷，即便他十六歲就入征戍邊抵禦冥、魔、妖三界來犯，悟兵戈之道，習陽明宗堪稱破雲斬天的絕學，可今日，人界聖殿的不敗武將，失掉了大半個軍隊。
老臣仍躬身慷慨激昂道：“聖主，奸佞橫行，叫我等忠臣如何看著國土落入泥濘……十萬驍勇將士歸來隻剩三成，u0027銜霄紫珠u0027遺失，皆因妖妃背叛才論為此境地啊！”
“噗……哈哈哈……哈……”
虞聿笙聽完此等言論，有口難言的滋味蔓延至心尖，除了仰麵大笑不知道還能怎麼做。
那邪毒乃魔界特製，一旦侵入五髒六腑就會鑽心刺骨，此時虞聿笙感覺全身被萬蟻啃噬神誌消靡，黑血啐了一地，手背重重地擦拭過，眼底暗淡無光。
群臣眼神鄙夷且心口不一，並非是向他名義上的夫君——人界聖主葉洛安請命，而是對著掌管聖殿實權的當朝國師明誌！
他冷眼對上葉洛安旁側一身鴉青色官袍的國師，男人眉目清疏，背在身後的手裏還掌一冊書卷，鼻高唇薄，風姿卓然裏瀉出刻在骨子裏的孤傲。
男人的手生得極致，骨節分明，抱人也很穩當。
隻是虞聿笙比誰都清楚尉遲的狠。
人魔之戰結果若順遂，再過幾日他的修為就可突破九重關，飛升成仙。
天界封仙位看重道化，武將怒馬衣鮮硬是以血肉之軀護國土，一朝春雨，一夕蟲吟，都是虞聿笙在這世間修的道積的善德，數十載苦求就是為了那一刻。
而尉遲在兩年前向聖主舉薦聖妃人選，偏偏選中了他，那人說，若有位妃能從這蒼穹聖殿中羽化升仙，您將再也無需擔憂在六界八荒中的威望，聖妃由我替您管教即可。
仙體應保持純淨，享天地之靈氣，故飛升之前葉洛安不得與其妃行同房之事。
虞聿笙初落到尉遲手裏嚴恪宮規時，隻覺得國師愚忠，不曾考慮過他一男兒身武將命，如何給他人當妃子。
可重傷之際，他拚死從沙場上擒到的魔兵口中得知，尉遲才是那處心積慮想要推翻聖殿、掌權人界之人！
“尉國師，你怎舍得殺我。”
虞聿笙雙目猩紅，由眼角垂淌下的血淚模糊視線，但他不是以哀求的口吻，而是斂起所有宮規下養成的偽善，表露用盡幾乎震顫肺腑的憎恨。
尉遲在魔軍來襲前夕，將他困在地牢裏淩辱，仙體盡毀，連葉洛安都不敢輕負過他……
耳畔雜音如潮，沒有一人為他求情。
飛升才能救他的命。
就如這殿內從上到下的臣子隻把他視為一枚棋子，一旦下錯位置，全盤皆輸，尉遲會將魔軍攻入城門的過錯全歸咎於虞聿笙一人身上。
國師漠然凜視著癱靠在台階之下的虞聿笙，聽到聖主可惜地說：“沒了銜霄紫珠，又折損幾萬精兵，這可如何是好……”
“處死妖妃！——處死妖妃！——”眾人斥聲四起。
尉遲的唇動，成了虛晃的影：“不可。”
國師定神，向聖主言明：“應用這無法飛升的妖妃當作貢品，此等肉身贈予他們用來飼養頂級蠱蟲甚好，方可與魔界求和。”
接著，尉遲手掌猛地一擊，虞聿笙渾身經脈在毒發之際又被內力強勁衝撞，頃刻間斷裂開。
他瞳孔劇烈震顫，望見男人含笑，笑容扭曲，眼中帶著大業終成的狂喜……
這是死前，他唯一能記得的一幕。
*
“……尉遲你這廝、畜……啊！……”
他再次醒來時，嘴巴先於身體活動，竟罵出粗鄙之言。
正對著他的那麵銅鏡反襯粼光，模樣精巧，搫畫出如浸在暖陽裏的琉璃瞳，清淺黛綠，長睫在臉頰投下潺動的暗影，麵容是瞧上一眼就難忘的柔魅。
虞聿笙心底微微一顫，這張臉熟悉是熟悉，就是氣質變了，也說不上哪裏古怪，就是與武將身份不符。
就在他擺弄那銅鏡背麵的鳥獸紋路時，有人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阿狸哥哥，你梳妝好了嗎？”
虞聿笙的表情僵在臉上，轉瞬驚詫地回過頭，看到的是位裙袍華麗頭戴花簪的年輕女子，眼波靈動，趴在他肩頭自然而然地望向鏡中。
“你可是幽夢穀裏最漂亮的一隻妖，隨意倒騰三兩下也定能震懾仙界，還畫什麼呀……”
虞聿笙掃了眼四周，牆隙嵌著諸多光澤絢麗的寶石，藤蔓纏繞著的石柱有七八個，支撐起這座陌生綺幻的樓閣，而他這才發現身上穿著的是天界賜予飛升者量身定製的錦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