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乃嚇了一跳,她伸手摸摸頭,又摸了摸臀部確認。隨後,她的臉色愈來愈白——現在已經變得蒼白一片了。
喂,這是什麼啊?是一種飾品嗎?以冬乃開的玩笑而言,很難得是會讓人嚇一跳的玩笑。哈哈哈……看她那種反應,好像不是玩笑耶。
「是、是真的嗎……?」
冬乃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這是開玩笑的吧……?」
她帶著恐懼像是想要求助般的視線正在遊移。
「耳朵跟尾巴……居然跟愈美那一樣……這樣宛如在說你是『神附』啊?」
愈美那緊接著說道:
「原、原、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難怪我會覺得身旁好像有神之類的跡象,原來是因為冬乃在一旁的關係啊!」
你所感覺到的「跡象」,也太隨便了吧!?
悠人雖然很想吐槽,但他現在沒有這種閑暇。
「總、總而言之——我們該怎麼辦呢?啊,對了、對了,我們得跟神報告吧!」
「咦?」
「報告啊~要·報·告!」
冬乃慢慢站起身。
悠人揉了揉眼睛。
他以為自己剛剛看錯了。
不過,冬乃的身體的確是被藍白色的光芒包圍住。
「貓宮同學,請你不要跟神報告……」
「冬、冬乃?」
悠人忍不住開口,但冬乃隻是看著愈美那。
「什、什、什麼?你想要幹嘛?」
「拜托你,貓宮同學,請你不要跟神說……!」
冬乃的樣子很奇怪。
「喂,愈美那,等一下。」
「你、你這樣威脅我也沒用喔。哈哈,這是圈套吧?是圈套沒錯吧?」
「這不是圈套。」
冬乃小聲地嘀咕著。
「……『以雪原狩獵者《銀狐》神之名發動力量』……」
聽起來就像是愈美那在吃晚餐時所念的咒語一樣。
冬乃用著光是這樣聽著,就讓他的背後感到難以言喻的寒冷的聲音說道。
發生什麼事?
有什麼事情正要發生呢?
悠人試著想像——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業冰柱』!!」
冬乃的右手由下往上一揮。
停頓一拍後,一道藍色閃光迸出。
那道光削過地麵,成一直線劃過。
「呀啊!?」
隨即而來的是一道強風。
「嗚哇啊啊啊!!」
悠人抓住快要被吹飛的愈美那。兩人都擋不住強風的威力,雙雙跌倒在地上。
什麼、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悠人勉強起身。
被削過的地麵,出現了閃亮亮的冰晶。
「我都這樣……哈……拜托你了。不要再讓我使用這股力量了,我是人類,我沒有自信可以駕馭這股力量。」
冬乃氣喘籲籲地說著。
使用力量?
我是人類?
駕馭?
悠人的腦海裏浮現一堆問號。
不過,隻有一件事是明確的。
「好痛……」
悠人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感覺很痛。
這不是在作夢。
如果不是夢的話,那又是什麼呢——!?
「很、很厲害嘛!」
愈美那雖然跟悠人一樣錯愕,卻比悠人還早站起身。
可能是因為受到驚嚇吧,她的貓耳跟尾巴都跑出來了。
「這就是那個吧~就是,那個啊~神的力量吧!」
「神、神的力量?」
「我知道的,因為我也被神附身了,所以——」
愈美那說道。
「冬乃確定是『神附』囉。」
悠人的目光落在冬乃身上。
但是,冬乃依舊隻看著愈美那。
「你啊,讓我找到了可以使用那股力量的借口。」
「愈、愈美那,莫非你要也要……」
「沒錯。我雖然失去記憶,腦海裏卻莫名地牢牢記著神明記憶呢。」
在到現在還是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的悠人麵前,隻見愈美那向前伸出右手。
然後,大聲宣告:
「『發動統治者的權限——遍布在世界的《貓》,其一族之神《貓之宮愈美那大權現》的力量呀』——」
愈美那現在念的咒語,跟悠人初次遇見她時她所念的不一樣。
比起當時念的咒語,現在的咒語聽起來更不吉利。
「怒吼吧!!」
她的言語像是有重量一樣,悠人的皮膚似乎感受到壓力一般。
「『羅骸炎』!!」
該不會,連愈美那都擁有特殊的力量吧!?
悠人抱頭趴在地上,以便應付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
一片寂靜。
「咦?」
「搞啥,果然還是沒有啊!」
「應該辦得到的啊!應該會出現大火球,將這裏全都燒光的嘛!!」
「就算你辦得到,也不能使用那麼危險的力量!!」
冬乃以冷靜的口吻說著:
「貓宮同學……拜托你,請你不要說出這件事。」
「唔唔、唔唔~看來你無論如何就是不想讓我報告囉。」
聽到冬乃的請托,愈美那念念有詞地嘟噥著。
「悠人怎麼看呢……」
「啊?我!?」
「該拿冬乃怎麼辦啊?」
悠人看著冬乃。
冬乃的態度終於有了轉變。
她背向悠人,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害怕一般。
「為什麼……你不說呢?就是……有關神的事。」
至今他還半信半疑。
但這不是夢,是現實。
現實就是——冬乃的頭上另外有對耳朵,臀部還長了尾巴。
而且跟愈美那不同,她會使用奇妙的力量,地板現在也還是冰凍的狀態。
他不得不這麼想——
冬乃不是普通的人類。
她大概是「神附」吧。
「冬乃,你說話啊。如果你什麼都不說的話……不就隻能跟神報告了嗎?」
冬乃的身體一震。
「告訴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老實說,『神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你之前都不說,跟神報告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我……」
冬乃用著有點沙啞的聲音說道:
「我隻是……對小悠……」
「草壁,你在嗎?我聽到了很驚人的聲音耶。」
這時,遠處傳來伊露真的聲音跟腳步聲。
冬乃也同時轉身跑走。
「冬乃!?」
悠人想要追上去,卻被愈美那抓住。
「我可以報告吧?」
冬乃的腳步聲逐漸遠離,悠人看著愈美那的臉。
愈美那的表情也很認真。
「我……」
悠人對愈美那說。
「我——」
2
夕陽照入廚房。
悠人一個人在準備晚餐。愈美那應該是在自己的房間裏吧——正在生著悶氣。
後來他跟愈美那說「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在那之前,不要跟神報告」。
所以,悠人正在考慮。
但是,他一直無法好好地整理自己的想法。
而且話說回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考慮什麼。
「唉……」
悠人看著煮得冒泡的鍋子,邊喃喃自語。
當他隨便煮的時候,通常就是煮烏龍麵。在烏龍麵上撒點蔥花,然後放上一片炸蔬菜。
盡管說是隨便煮,但這片炸蔬菜可是悠人覺得在車站前商店街裏排行前五名的小菜。天婦羅老店的老板娘在客人點菜後才細心炸的炸蔬菜,裏麵有切細的紅蘿卜、洋蔥、花枝跟櫻花蝦。不管放多久還是一樣脆,而且齒頰飄香。沾上烏龍麵湯汁一起吃的話,又可以品嚐另一種不同的風味——
然而——
「你隨便煮的。」
還是被永遠給看穿了。
吃晚餐的時候,愈美那依舊一臉不高興,不過還是大口大口地吃著烏龍麵。
悠人雖然道了歉,但永遠接著抱怨最近的便當也是隨便做,昨天晚上也是吃前天剩下的咖哩,每件事都戳中了悠人的痛處。所以,他被迫答應永遠的要求——買新的女仆裝給她。這個星期天,他得跟永遠一起去購物。
身為把持家計的人,平常他總是要求永遠使用可以替代的東西,得過且過。但今天他已經累到沒辦法這麼做了。
他覺得自己快瘋了。
洗完碗,本來隻想小睡片刻——結果,他居然就這樣睡著了。
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媽媽離開的那一天,悠人住的城鎮,很難得地下了雪。深夜突然變得很冷,清晨時分,被厚厚雲層覆蓋的天空飄下了宛如羽毛般的雪。
父親在睡覺。
永遠也在睡覺。
但悠人卻醒了。
不知是否因為太冷,還是聲音,又或者是非比尋常的預感?
——媽媽。
悠人出聲,叫住正在玄關穿著黑色長靴的媽媽。
媽媽身邊有個旅行時才會攜帶的旅行用的大手提包。她穿著很喜歡的白色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看起來很溫暖的圍巾。
——小悠,之後的事情就拜托你囉。你都這麼大了呢。
——你要去哪裏?
——很遠的地方。
——為什麼?
——因為冬天來了……我得走了。
媽媽伸出手,撫摸著悠人的臉頰。
打開的門灌入了冬天冰冷的空氣。
——媽媽……媽媽!
悠人衝向媽媽消失的門,光著腳跑到外麵。
外麵沒有人。
悠人在神社的腹地裏奔跑著。腳底的冰冷讓他幾乎快凍僵了。
雪花輕輕地飛舞著。
他看到媽媽在雪花的另一頭。
——媽媽!
悠人衝向前,朝媽媽伸出手。
他緊緊地握住——
「咦?」
毛茸茸的柔軟尾巴。
「嗚哇啊啊啊啊!?」
悠人跳了起來。
他滿頭大汗地睜開眼睛,室內一片黑暗。
什麼嘛?剛剛那是——夢嗎?
居然還會夢到媽媽離開那天的事情。
「唔……」
悠人拿毛巾擦了擦身體,走出房間。隔壁愈美那的房間裏雖然鋪著棉被,但愈美那並不在房裏。
「她去哪裏了呢……?」
現在是淩晨兩點。他還是不知道究竟該拿冬乃的事情怎麼辦?要是碰到愈美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悠人到廚房裏倒了一杯牛奶,一口喝光之後,覺得精神好多了。
他穿著涼鞋走到戶外。天空高掛著一抹三日月,神社四周異常地安靜,偶爾還會吹來一陣風搖晃樹葉。
他走在腹地內。
有人的動靜。
他在參拜大殿的緣廊坐下。
周遭大約有十、二十……不,是更多的貓聚集,每隻都朝著那個人坐下,有的在睡覺,有的在理毛。
位在中央的愈美那眯著眼睛,像是在享受月光般地仰望天空。她穿著白襯衫跟熱褲。
熱褲上應該也開了個洞吧。隻見愈美那的尾巴搖啊搖的,拂過在她身旁睡覺的貓的鼻子,其中一隻貓頓時打了個噴嚏。
真是個奇怪的家夥——悠人心想。
他知道愈美那很奇怪。然而,像這樣在深夜裏,在貓咪的陪伴下眺望著月亮——悠人卻覺得她這樣十分自然。
「喵。」
有隻貓來到悠人腳下,發出甜膩的聲音。它是「貓屋」收留的其中一隻小貓,名叫小直,擁有黑白相間的毛色。可能還記得是悠人撿到它的,此時它正睜大眼睛看著悠人。
「是誰?」
「嗨。」
悠人抱起小直,走到愈美那身邊。貓咪們都注意到悠人的存在,強者選擇無視他繼續睡覺,但大半的貓都逃走了。
「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
愈美那不高興地回答。看來她還在生悶氣。
對愈美那來說,她應該是想要趕快解決冬乃的事吧。嗯,雖然跟神報告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或許也有可能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讓悠人在意的是,冬乃好像很怕愈美那跟神報告。
「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悠人開口詢問,愈美那沒有回答。
悠人在愈美那身邊的空處坐下,中間大約隔著一個人的距離,然後他將小直放在自己跟愈美那之間。小直舔著自己的前腳,擦了擦臉。
這裏是賞月的絕佳場所。風森神台位處高地,眼前沒有遮蔽視線的高樓大廈。仿佛將神社包圍住的森林上方就架著月亮一般。
「我還得再給你更多時間煩惱嗎?」
「嗯,是啊。」
唉呀呀~~愈美那輕輕地歎了口氣。
「畢竟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得好好思考到底該怎麼辦。」
「哦。」
愈美那回應。一雙腳晃啊晃的。
「對了,悠人,你想要冬乃怎麼樣?」
「咦?」
「你希望她幸福嗎?你希望讓她幸福嗎?」
「什麼意思?」
「我是這麼想的——隻要跟神報告冬乃的事,我就能恢複記憶。」
「咦!?」
「我就是不由得會這麼想。神要我去找『神附』,被當成人質留在種那邊的就是我的記憶。既然如此,隻要找到『神附』——不,光是找到冬乃還不行,我得向神報告我找到了『神附』,這樣我的記憶才會恢複,不是嗎?」
這是愈美那努力想出來的結論吧。
悠人也覺得這個想法很合情合理。
「悠人,你想要犧牲我的記憶,把冬乃擺在第一位嗎?」
悠人有點狼狽。
喪失記憶。
沒錯,這家夥因為「神附」而失去了記憶。現在比誰都需要幫忙的,難道……不是愈美那嗎?
但如果把冬乃的事向神報告,沒人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冬乃非常害怕,會害怕就表示她心裏有譜。那是什麼呢?
最快的方法就是問冬乃。
悠人知道,但他做不到。
他很在意冬乃至今一直隱瞞的這件事。此外,悠人本身也還不願意相信冬乃就是「神附」。
冬乃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神附」的呢?
「啊啊,悠人你真的是……」
愈美那說到一半,便將手伸向她跟悠人之間的小直。小直將頭湊近愈美那的手,自己玩了起來,不停地磨蹭。
「我到底是怎樣啊?」
「那個啊,我知道有個故事喔——」
愈美那沒有回答,逕自換了個話題。
「有個高中生,他是學生會會長喔。然後,大家都很仰慕他,那個人也覺得自己被仰慕是很值得驕傲的事。老師們也說『大家要跟學生會會長看齊喔』。而他也真的是個模範生。而且,為了生病的父母,他在家還得煮飯,照顧年幼的弟妹。」
悠人很想問為什麼突然換了個話題,但還是決定繼續聽愈美那講下去。
「然後呢,那個高中生,有一天突然不見了。」
「不見了?」
「嗯,他丟下了學生會的工作,也丟下了家裏的工作。」
「…………」
「我想——那個高中生一定是很累了吧。每天都把神經繃得很緊,不管是誰都會累的。」
「嗯,是啊……」
悠人大概知道愈美那想說什麼了。
她想表達的是,悠人太努力了。
他從不說出自己的願望,為了家人盡心盡力,就連棄貓的事情也是付出全力在奔走。現在雖然覺得這種生活很重要,但有一天,一定會疲累,再也撐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