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葉家後罩房一間屋子裏,一盞瓷燈透出柔柔的黃色光暈。
芷嫀端坐在椅子上喝水,燈光照射下,她睫毛煽動間,露出溫潤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一旁胡媽媽坐在小劄子上,黃橘站在門口等著。
門聲輕叩,黃橘趕緊開門。
隻見白芨穿著青布衣裳,頭發用布包著,跟在葉葵身後走進來。
她的臉比之芷嫀最後一次喜宴上見到還要消瘦,眼神也較之黯淡,此刻恭敬的跪倒在地,低聲道:“三姑娘大恩大德,白芨沒齒難忘。”
芷嫀看她可憐,道:“你起來吧,我不過是信守承若,做到了答應你的事。”
白芨起身,她身上已經沒有了慶州薛家二奶奶親信大丫鬟的華麗和溫柔,也沒有呂家五奶奶身邊受氣小丫鬟的陰沉和畏縮,隻有通身的疲憊和解脫。
芷嫀打量了她半刻,問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那李慶吉可不是你真哥哥,你能去哪裏?”
白芨苦笑,“我的家鄉親人,早已經忘記。牙行裏也查不到,說是一個野路子的牙婆賣的我……現在無法可想,求姑娘給個去處。”
芷嫀默然片刻,“你如今是自由之身,若在我家繼續做事不僅尷尬,叫霍家、呂家發現,找上門來更是惹氣。不若我給你點錢,你去京郊甚或蘄州買點地,再托人立個女戶,那也逍遙自在,你看如何?”
白芨哪裏能有二話,忙回道:“謝三姑娘成全。”
芷嫀點頭,道:“這邊隻能留你住幾日,你日常聽葉葵的吩咐,不要隨便出門讓人看到。等過兩****讓人先送你去京郊莊子裏,那裏除了我,也沒其他人愛去,到時候隻說你是我的一個好姐妹,也無人懷疑。你尋機跟著莊子裏的人商量,他們熟悉附近的情況,讓帶著看看土地房屋,看中了就買下來。”
說罷,她讓黃橘取出一封銀子來,遞給白芨。
“若是不夠,我還可以給你添一點,等你安頓了,我們之間也算了清。”
這話說的冷淡,但是白芨卻咬著唇,又是羞愧,又是感激。
她以前也幫著自家姑娘害過芷嫀,最後卻靠著她才能脫離呂家。如果不離開呂家,最後她的結果肯定跟黃蟬一樣,落入呂五郎之手……
那時候她是病急亂投醫,求到了芷嫀頭上,拿霍家偷偷運走的財物作為報酬,換的一個自由之身。沒想到,葉三姑娘果真救了她出來。
她誠心誠意的跪下磕頭,低低道:“三姑娘,以往我諸多惡行,如今想來,後悔來不及,隻能日後在家中供上長明燈,日夜為姑娘祈福……”
芷嫀麵上出現了極淡的笑容,頷首道:“我曉得了,你起來吧。”
白芨起身,看著芷嫀,臉上忽而露出擔憂,道:“隻怕三姑娘還不曉得,五奶奶已經恨極了您。她如今能夠若無其事的跟著呂五郎……過日子,全為有朝一日能夠報複您,你一定小心了。”
這話說得在場幾人紛紛皺眉,胡媽媽率先怒道:“她有什麼資格來恨我們姑娘,是她咎由自取,若不是一開始她想害我們姑娘,怎麼會落到嫁給呂五郎這種人。”
黃橘也生氣,“沒想到到這地步了,她不肯認命好好過日子,還想著害我們姑娘。”
白芨略微尷尬,低下頭來。
胡媽媽和黃橘又說了幾句,才滿麵憤懣的止住,其中胡媽媽問白芨,“她先頭可是進過薛家門的,婚後第二日,呂家難道就沒話說?”
白芨還是黃花大閨女,不禁有些羞臊,“臨出門前夜,太太給了五奶奶一個瓷瓶,讓她新婚那日用……”
所以就瞞過去了……用了假的落紅。
眾人愕然,麵麵相覷。
芷嫀咳了咳,看看時候不早,吩咐葉葵,“都去休息吧,你帶白芨避過人回去,小心些不要叫人注意到。”
葉葵答應,領著白芨出門。
芷嫀又讓胡媽媽也回去,免得太晚了吵到她家裏兒子媳婦。
她自己則是帶著黃橘,提著燈籠,慢悠悠在夜色中繞回院子。甬道上,黃橘低聲歎道:“姑娘太大方了,一百兩銀子出手說給就給。”
一百兩對芷嫀來說並不大,不說公中隻按私人身價算,她的私房算是整個葉家最多的。她幫白芨主要原因自然是承諾,但是承諾之餘,能夠兵不血刃砍掉霍怡婧的左右手,那何樂而不為。
如今霍怡婧孤身一人在呂家,想必日子又要苦上幾分,而更苦的是被父母拋棄。
再過不久,葉永淑應該會知道那匹財物沒有回老家,而是半途被劫走……鏢局自然能拿出憑證,葉永淑和霍善卜亦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