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楠說:“你愛跟你就跟著吧。”
郭美男愛跟,所以他就跟著了。
而且一路就跟到了天工堡。
方楠原本計劃著,等到了天工堡,讓樓澤瀉略施小計,用什麼法子把他阻在門外幹瞪眼就是。固然她們並不是見死不救之人,不過首先得對方確是個將死之人,而郭美男明顯比她們兩個人更加生龍活虎,卻還一個勁兒的纏著她們,又哭又鬧像個潑婦一樣。來這裏的這幾天,她們也管了他不少吃的,他自己又不要穿,說來其實並沒有理由養他一輩子。兩個人打定了主意,決定回到天工堡就丟了這個包袱。
萬萬沒想到。
當郭美男站在天宮堡門前評頭論足的時候,當方楠和樓澤蘭打算偷偷從側門溜走的時候,樓澤瀉卻親自出來迎接,命仆婢侍從將大門敞開,卻並不是為了迎接她們。他看到郭美男的時候,臉上卻是充滿了震驚。
“郭大俠,竟然是您!”樓澤瀉上前,抱拳作了個大揖:“有失遠迎,還請入內一敘。”
方楠和樓澤蘭各自撿起了自己的下巴。
郭美男呲了口白牙笑道:“客氣客氣,我就是順路來看看。”樓澤瀉吩咐道:“阿蘭快去煮壺好茶來。”樓澤蘭的下巴“啪嗒”一聲又掉在了地上。她沒聽錯吧?天工堡前前後後來過多少客人,從沒有論到她這個小姐來奉茶得道理,這個叫花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郭美男瞅了她一眼,嘿嘿道:“不用那麼客氣。”樓澤瀉恍悟:“是了,大俠平素不太喜歡喝茶。阿蘭,去窖裏搬些好酒來。”
真的是她?!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方楠覺得自己的下巴就沒有裝回去過。
這幾天裏郭美男沒少用各種借口找她們倆“玩耍”,方楠覺得他此種行為,如此對待兩個未出嫁的姑娘,十分輕薄放浪。不過她似乎算是已經出嫁了?固然她是不承認的,且揭過不提,然而樓澤瀉卻眼睜睜看著,甚至還帶著欣慰的笑看著他們三個,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方楠疑惑,很疑惑。然而樓澤蘭雖然開初也很驚訝,然而漸漸地也不驚訝了,她覺得樓澤蘭一定是悟到了什麼。具體悟到什麼才能如此鎮定,她想不出樓澤瀉會如此崇拜一個人究竟有些什麼理由,她覺得需要請教一下。
於是在某個夜裏,她終於得以借要和樓澤蘭同睡的理由,在被窩裏問了她。
這話出口,樓澤蘭抱以一陣良久的沉默,久到方楠都以為她已經睡著不會再回答自己了,此時她突然幽幽開了口,首先,歎了口氣。
“據我的了解,我哥哥若是對什麼人能崇敬到這個地步,要麼就是他腦子是壞的,要麼就是這個人……有著絕頂的武學。”
樓澤瀉其人,十六歲執掌天工堡,雖然不過四五年,在江湖上名望也是很大的,是相當奇才的一個人物。他精通木甲機關之術,能以金石竹木做出各種精巧的東西,完成人力所不能及的東西。然而此種東西,一旦成型,便會隨著時間推移消磨功效,且成型之日能做什麼,成型後也隻能做什麼,其原理也多大同小異。他所最為感興趣的,是武學一說。
習武之術,全靠人體之力。氣貫經脈,心開天籟。以不同功法練習,所得成效也不同,且功力會隨時間而愈加深厚。這是他的知識範疇裏所不能理解的,所以才會這麼仰慕習武之人。
他手製的機關人,能與一般的江湖人士戰上許久,除了木質的無法抵抗兵器,鐵甲人更是能以一敵眾,不懼暗器毒物,更不怕尋常兵刃。能勝過它的少有人在。所以一般的武林人士皆不在他眼中,他想找的是至高。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世上百千武學,萬萬俠客,總會有一個是至高。隻是於千萬人中找出來,頗為費力。然而在樓澤瀉心目中,郭美男必定就是一個十分貼近【至高】的存在。故此才會對他敬重有加,甚至到了崇敬的地步。
方楠聽了,也沉默了很久,不確定樓澤蘭是否還醒著,半跟她說,半跟自己說一樣,小聲道:“那個叫花子看著一點兒也不像個高手。”樓澤蘭翻了個身:“你敢不敢脫了上身衣服……好吧,穿著中衣,你敢不敢穿著中衣趴雪地裏麵賭一賭什麼時候有人瞧見你?”
方楠記起她們初見郭美男的情景,想起那白皚皚的殘雪,打了個哆嗦。殘雪比新雪更冷,何況是在這冰原,但他竟然埋在雪裏麵不知多久……哪怕是故意堵她們,也得是兩刻以上,若真是巧遇,恐怕先前不知道埋了多久,若不是個武功出神入化的哪有這樣護體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