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的開端和末日之間出現了人。人既不是創世者又不是被創者。但他是創造的核心。一方麵,他擁有產生一切創造物的根本未知數。另一方麵,又擁有整個已創造的宇宙,甚至擁有那個有極限的精神世界。但在兩者之間,人是十分獨特的。人就是最完美的創造本身。
人在喧鬧、不完美和未雕琢的狀態下誕生,是個嬰兒,幼孩,一個既不成熟,又未定型的產物。他生來的目的是要變得完美,以致最後臻於完善,成為純潔而不能緩解的生靈,就像白天和晝夜之間的星星,披露著另一個世界,一個沒有起源亦沒有末日的世界。那兒的創造物純乎其純,完美得超過造物主,勝過任何已創造出來的物質。生超越生,死超越死,生死交融,又超越生死。
人一旦進入自我,便超越了生,超越了死,兩者都達到完美的地步。這時候,他便能聽懂鳥的歌唱,蛇的靜寂。
然而,人無法創造自己,也達不到被創之物的頂峰。他始終徘徊於無處,直至能進入另一個完美的世界;但他不是不能創造自己,也無法達到被創之物完美的恒止狀態。為什麼非要達到不可呢?既然他已經超越了創造和被創造的狀態。
人處於開端和末日之間,創世者和被創造者之間。人介於這個世界和另一個世界之中途,既兼而有之,又超越各自。
人始終被往回拖。他不可能創造自己,任何時候也不可能。他隻能委身於創世主,屈從於創造一切的根本未知數。每時每刻,我們都像一種均衡的火焰從這個根本的未知數中釋放出來;我們不能自我容納,也不能自我完成,每時每刻我們都從未知中衍生出來。
這就是我們人類的最高真理。我們的一切知識都基於這個根本的真理。我們是從基本的未知中衍生出來的。看我的手和腳:在這個已創造的宇宙中,我就止於這些肢體。但誰能看見我的內核,我的源泉,我從原始創造力中脫穎出來的內核和源泉?然而,每時每刻我在我心靈的燭芯上燃燒,純潔而超然,就像那在蠟燭上閃耀的火苗,均衡而穩健,猶如肉體被點燃,燃燒於初始未知的冥冥黑暗與來世最後的黑暗之間。其間,便是被創造和完成的一切物質。
我們像火焰一樣,在兩種黑暗之間閃爍,即開端的黑暗和末日的黑暗。我們從未知中來,複又歸入未知。但是,對我們來說,開端並不是結束,兩者是根本不同的。
我們的任務就是在兩種未知之間如純火一般地燃燒。我們命中注定要在完美的世界,即純創造的世界裏得到滿足。我們必須在完美的另一個超驗的世界裏誕生,在生與死的結合中達到盡善盡美。
我轉過臉,這是一張雙目失明但仍能感知的臉。猶如一個瞎子把臉朝向太陽,我把臉朝向未知——起源的未知。就像一個盲人抬頭仰望太陽,我感到從創造源中冒出的一股甘甜,流入我的心田。眼不能見,永遠瞎著,但卻能感知。我接受了這件禮物。我知道,我是具有創造力的未知的入口處。就像一顆在不知不覺中接受陽光,並在陽光下成長的種子,我敞開心扉,迎來偉大的原始創造力的無形溫暖,並開始完成自己的使命。
這便是人生的法則。我們永遠不會知道什麼是起源,永遠不會知道我們怎樣才具有目前的形狀和存在。但我們可能知道那生動的未知,讓我們感受到的未知是怎樣通過精神和肉體的通道進入我們體內的。誰來了?我們半夜聽見在門外的是什麼?誰敲門了?誰又敲了一下?誰打開了那令人痛苦的大門?
然後,注意,在我們體內出現了新的東西,我們眨眨眼睛,卻看不見。我們高舉以往理喻之燈,用我們已有的知識之光照亮了這個陌生人。然後,我們終於接受了這個新來者,他成了我們當中的一員。
人生就是如此。我們怎麼會成為新人?我們怎麼會變化、發展?這種新意和未來的存在又是從何處進入我們體內的?我們身上增添了些什麼新成分,它又是怎樣才獲得通過的?
從未知中,從一切創造的產生地——根本的未知那兒來了一位客人。是我們叫它來的嗎?召喚過這新的存在嗎?我們命令過要重新創造自己,以達到新的完美嗎?沒有。沒有,那命令不是我們下的。我們不是由自己創造的。但是,從那未知,從那外部世界的冥冥黑暗,這陌生而新奇的人物跨過我們的門檻,在我們身上安頓下來。它不來自我們自身,不是的,而是來自外部世界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