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回答。
二十多年,自答應義父不再報仇的那一刻開始,我便盡力去忘記那夜的事情,整理家業,吟詩作畫,遊曆山水,與兩個朋友把酒言歡,我以為這一生就這麼過了,卻從不曾想過這個問題。
為何而生?
我活下來究竟為了什麼?安心做南宮別苑的少主,扶貧濟弱,談笑江湖?其實,這世上的許多人不都是這麼過的麼?
可我與他們不一樣。
那一夜,我又夢到了漫天的火光,父親,還有母親……
我不能叫他一個人去冒險,或許他也早已料到我會同意,既然不知道為何而生,被自己的弟弟算計,總是強過別人的。
“有你幫我就好,”他果然沒有絲毫意外,隻是笑了笑,“若真想保全我,你可舍得幾個人?”
無辜之人。
世上為何總要有這許多殺戮之事?
這個計劃並不完美,我絕不能可憐別人,否則會害死他。
我為何而生?或許隻有報仇。
天上掉下來一個丫頭。
年紀不大,穿著奇怪的衣裳,說著莫名的話,見到男人出乎意料的膽大,聽說死人卻又膽小得要命,一舉一動根本不像個姑娘家。分明無處可去,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全無半點該有的可憐之態。
哪個姑娘家突然流落至此會不哭泣難過的?未免令人懷疑她別有居心。
但她實在不怎麼會說謊。
果真如她所說,她舉目無親,一如我當年那般,看來這丫頭還不知道無依無靠的可怕,或許永遠不要知道也好。
所有人恐怕做夢也想不到,這世上會發生捕快與凶手一起查案的事情。也好,有他們在,這一路上並不寂寞,何況還有那個有趣的丫頭。
她讓我叫她小念。
救黑四郎的是弟弟,他並不知道,我卻決定放他離開了,他是李遊的朋友,倘若再繼續下去,必會發生一些不得已的事。
人在江湖,是不是都會有許多不得已?
他們是如此的信任我,相信我被人陷害,我卻還是選擇背棄,也算是件悲哀之事。唐驚風與柳如背叛父親的時候,可曾有過同樣的愧疚?
小念竟會來安慰我。
這丫頭一路上跟著我們,倒不至於惹人反感。她不比普通女孩子嬌氣,甚至不像個姑娘家,愛拍李遊的肩膀打賭、鬥嘴,居然還編出個男人的“三從四得”。
她看出了什麼?
直到確定隻是怕我難過內疚之後,我才鬆了口氣,這是個笨丫頭,最好不要讓她摻入這些事,我並沒有她想的那般好。
誰知她難過地告訴我,在遇險的時候,她被朋友拋棄了。
女人也有朋友?我既好笑又詫異,小女孩子多被寵在閨閣裏,偶爾相聚也不過是比賽玩笑,發發小脾氣,之後出嫁從夫,難得往來,她們會知道什麼義氣,什麼是朋友的信任與背叛?
對了,她不是這裏的人,她們那邊的人會狀告丈夫納妾,想到這,我又忍不住笑了,這些話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無論誰做了對不起朋友的事,都不會太好受的,還是不要讓她失望吧。
她實在很容易原諒別人,很快便不再難過了,晚上還端來一盤奇怪的點心,說什麼祝我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她竟然記掛著這事。
蛋糕?
那盤點心的名字很特別,味道卻不太好,活了二十幾年我都沒吃過比它更難吃的東西。看她緊張得臉都紅了,原來是第一次做,難怪李遊與何璧都不做聲,我自然也不能拂了她的心意。
盡可能慢地吃著那塊蛋糕,心裏竟覺得很有趣,倘若今後我過生辰她都做這個,那還是不要再過的好。
今後?猛然驚回神,怎的想這些!莫非我已將她當作朋友了?
和一個女人做朋友。
看著她鬆了口氣的歡喜模樣,我想笑,其實這蛋糕也沒那麼難吃。
她的父母親早已各自分開過了,叫離婚。
“……相濡,相忘,你說哪個更有道理?”
我頗為尷尬,也隻有她會與男人大談****之事。想不到這丫頭成日無憂無慮的樣子,竟也是孤獨的,有這許多心事。
相濡,相忘?
突然想起白姨,不對,應該叫葉姨了。當初她是那般喜歡父親,委身作妾也心甘情願,然而最終還是嫁與了唐二叔,就在父親離去的第二年。而父親,既已有了母親,卻還想著再納另外一個女人。
****之事,忘記起來豈非容易得很?
她畫了一隻卡通兔子,雖然不太真,卻十分俏皮,活像是她自己,線條簡單,隻須一眼便記住了,有心畫來送與她,卻發現她醉翁之意不在酒,這丫頭!
“她與此事無關。”
“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