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若死而可作 當與之同歸(終章)(2 / 3)

邁出門口時瞬間的回眸,兩人眼中隻剩絕望。他們知道,此生再無相見之可能了。

阿粼,這一日口中的甜,也足以消弭這一世的苦了。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麼,我都隻願讓你活下去,縱心無悔。

夏侯粼被送回到夏侯府,關在她房中,門外已有了看守。

日墜虞淵,已是深夜,屋內未燃燭火,隻剩殘月照軒。她呆坐在一片晦昧之中,等著司馬昭那邊的人來問罪。

不知過了多久,呼汋進來了,她推開房門的聲音甚大,月光下,隱約可見她臉上由於急促而泛起的潮紅。

夏侯粼緊張地站起來。

“何事!”

“小姐,你要穩住情緒。”呼汋深吸了口氣,“剛聽二夫人那邊的人說起,陳尚書……陳尚書嘔血薨逝了……”

嘔血?!

怎會……

夏侯粼以掌掐指,血流沾衣。心在一瞬間漏跳了幾拍,無法言喻的巨大痛苦與撕裂感肆虐在身上,彌漫於心間,若墜於深淵。

這一生,他與她有過堅持,有過不屈,有過抗爭,也有過掙紮。大樹將傾,非一繩所維,隻是都無力回天罷了。

隔日,呼汋與黔氏被換成了司馬昭府中的婢女。

夏侯粼向司馬昭請求,希望能允許呼汋回到並州。司馬昭見是一無足輕重之人,不假思索便同意了。

自己與扶疏被縛縶的靈魂,以及那再也回不去的故鄉,隻有讓呼汋代她們去實現自由無拘的心願了。

三日後,夏侯粼被一乘簡素的車輿由側門送進了司馬昭府中。那天,她甚至隻穿著幾年前的青白色舊衣,也幾乎未戴首飾,除了那枚臂釧,上麵原本閃著溫柔紫紅色光芒的石榴石,此刻卻像被鮮血盡染過一般。

到了房間中,收拾好一切,已近傍晚,夏侯粼換上褻服準備休息。

這段時日她身心俱疲。

婢女見她這舉動,一時不敢說什麼。

夏侯粼看出她為難,隻說了句“出了事我來擔”。

一個已經到手的人質,誰還會花時間費精力再來看一眼。

同一時間,夏侯翮已累遷西中郎將,如願參與到伐蜀一事中了。

景元四年,癸未。

魏國政權實際掌控者司馬昭為擺脫此前弑君帶來的政治危機,正式向蜀國發動戰爭,遣鍾會、鄧艾、諸葛緒三路並發。戰爭持續四個月左右,同年十一月,蜀國滅亡。

魏帝曹奐以春秋時晉國故地,共十郡,方圓七百裏,封司馬昭為晉王。

司馬氏因弑君一事而停頓數年的代魏步伐,此時驟然加快了。

夏侯粼在司馬昭府中深居簡出,少與人往來,可蜀國覆滅的消息甚囂塵上,她也聽得一二。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司馬昭竟於戰爭勝利之際,著手挾天子西征,不知這又是為何。

這一蹊蹺之事始終盤繞在夏侯粼心頭,難道是蜀亡之後又生變故?

直到有一日,她聽聞成都那邊情形,傳言說伐蜀將領之間爭功以致離亂,其間還有人居功自傲,言語狂悖,又頻頻越權行事,令司馬昭大為震怒。

夏侯粼清楚,司馬昭猜忌之心始終未減,這一次一定也是因為聽說了這些,恐有不臣者自謂功名蓋世,不肯複為人下。為保萬無一失,司馬昭才決定挾天子出兵坐守長安,以防備因戰功而心生異誌之人。

司馬昭的這份疑忌可大可小,有時甚至不需要事實便能置人於死地。她擔心禍及夏侯翮,唯恐他言行稍有不慎會招致禍祟。

該怎樣告知哥哥,讓他務必謹言慎行,守節盡職,切忌輕舉妄動呢……

自夏侯翮隨鍾會出征伐蜀,司馬昭便不許他兄妹二人通信,府中又都是司馬昭的人。自己雖熟悉去隴右的路,可根本不知夏侯翮具體在何處。

事到如今,已容不得她考慮太多了。

夏侯粼到馬廄中牽了匹馬,於城門關閉前出了城。仆夫不敢強行阻攔,隻得稟報司馬昭,在一旁的王元姬聽說後也皺了皺眉,她見司馬昭起身親去,忙說遣人追回即可。司馬昭想此事不宜假手於人,未作回應,一臉怒容,自顧自地出去了。

此時正值寒冬,北風其涼,雨雪其雱。

月色下,司馬昭終於在穀城附近追上了她。

“你要做什麼?!”他將馬橫擋在她前麵,強壓怒火質問。

“我……”夏侯粼不敢將實情告知。

“隨我回去。”此時司馬昭的手已按在腰間佩劍之上了。

夏侯粼沒有動,她知道,如果就這樣回去,是肯定來不及了。

“是因為夏侯翮嗎?”司馬昭望向她,眼神冷冽得就像此時的天氣。

夏侯粼心中一驚,原來他已洞悉各人心思目的。

“快隨我回去!”司馬昭驅著馬又向她靠近幾步,她身下的馬不禁向後撤去半步。

自己正忙於部勒兵馬,哪還有閑心陪她耗在這裏!

夏侯粼隻得隨他回去。

回到府中,司馬昭疾行在前,夏侯粼跟在他身後進了屋。剛走進去,還沒待她反應過來,司馬昭便轉過身,一掌打在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