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主!」婢女春衫的語氣仿若是在正中午見了鬼一般尖利刺耳,隔著厚厚的門板,也聽的一清二楚,祁昭杳抬起她那絕世美貌的頭顱看了看窗外那四方的天。
分明還是三伏天,這座用來鎖住她的宮殿卻異常寒冷,直冷透她身上穿著的素色輕紗月袍,祁昭杳收回目光看向快步小跑進來的春衫,這才驚覺自己背後早就一身冷汗。
春衫是被她派出去采買胭脂的,但實際卻是去午門看那些欺負過那位剛登基的新帝,也是她異母同父的胞弟祁衡鈺的罪人們被行刑。
「怎麼樣?」祁昭杳想試著站起來問春衫,卻發現自己腿肚子發軟,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於是便不強撐隻端坐聽回話,可她的語調聽起來就像春日裏的柳枝,晃動不堪。
春衫看到公主這才敢放聲大哭,可是很快反應過來她們現在的處境,硬生生把叫喊憋了回去,隻剩眼裏淚水包不住地往下一直掉:「車裂,全部車裂了!」春衫說完又想起自己在午門看到的場景,胃裏一陣翻騰。
輕輕搭在酸枝茶幾上的纖纖玉手此刻緊緊攥了起來,祁昭杳發現自己快幹透的後背又發出一陣汗水,絲綢的布料粘在黏膩的背上扯動著,剪裁上好的衣服都變得不合身起來,她用手指鬆了鬆領口,才堪堪喘過氣來。
祁昭杳拿起早就冷透的茶水喝了一口,似乎是在問今晚吃什麼一般平靜:「瞧仔細了嗎?都是哪幾家?」
春衫低頭壓住惡心慢慢回複著,等春衫把名字念完,祁昭杳白皙纖細的手指差點要把手裏的白瓷杯捏碎,片刻,祁昭杳放下杯子:「隻差我了,春衫,隻差我。」
這位婢女第一次抬頭看向這位王國唯一的公主,尊貴的皇室成員,此刻她正擔心自己的下場會不會比那些車裂的人更慘,誰讓祁昭杳雖然是祁衡鈺的姐姐,卻也狠狠欺負過他呢?
祁昭杳自知自己的下場隻會比車裂更慘,她現在一沒有父母庇護,而沒有外援,祁衡鈺把控著整個王朝,一點也不像新君,反而更像個心機深沉的老皇帝,剛登上位置立馬處理掉曾經欺辱過自己的世家王侯,甚至在大殿拔劍斬殺了一個質疑他皇位正統性的翰林。
前所未有,可是這招很有用,所有反對的聲音都在一夜之間消散而去仿佛從沒存在過。
因為人們也清楚,瘋子是不講道理的,尤其是這個瘋子還是最高掌權者的時候,那麼明哲保身才是第一重要的事,命都沒了,賢臣名聲有何用?
於是祁昭杳本想憑借自己優越的外貌在祁衡鈺找自己清算一切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可京城早知道這倆姐弟不合,祁昭杳沒少給新帝找不痛快,誰敢娶她?跟自己九族有仇的人才這麼幹吧?
還是有個頭鐵的,藍玉是武將世家,頭腦也簡單,祁昭杳托婢女求上門,藍玉本來就喜歡她,好容易等到美人落難於是少年衝進宮裏請求祁衡鈺把公主下嫁給他。
藍玉有軍功,家族是堅定的祁衡鈺黨,少年以為自己有勝算,連跟公主生男孩女孩名字都想好了,可龍椅上的那位年輕陰鷙的帝王淡淡看了他半晌,說了一句:「朕乏了」便退了朝,後腳就傳出公主自願上道觀為國祈福的消息。
「姐姐好手段,竟然能哄的小藍將軍求娶,不如傳授弟弟一二你這禦人之術,你知道的,弟弟我剛登基,麵臨那些不聽話的朝臣,還真沒有姐姐有辦法呢。」祁衡鈺的語氣極盡嘲諷,祁昭杳知道自己最後一張牌也廢了,想來不過是一死,便不再裝樣討好,隻是木著臉不回答。
祁衡鈺見祁昭杳緊緊抿著櫻唇,腦袋裏卻浮現藍玉那個大老粗輕薄祁昭杳的畫麵,廣袖裏的手捏成拳,怒氣衝衝地走出殿外,不一會兒又折返回來,丟下一根牡丹金簪,那金簪跌在地上發出金石聲,祁昭杳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