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那場突如其來的急性腸胃病引發寒症,不知道是媚娘的偏方起作用還是靈虛子的藥丸厲害,又或是那一鍋熱燙的薑水泡澡,反正徐俊英發了一場汗起來,渾身鬆活,全好了。
接著他忙了起來,每天天不亮就出府,總趕在媚娘進入東園之前,不再與她共用早餐,媚娘讓小丫頭查探他的行蹤,他幹脆叫百戰或寶駒守住月洞門,攔住小丫頭,甚至媚娘本人,也不讓進來了。
百戰和寶駒很為難,但候爺的話就是軍令,他們敢有不聽的?唯有陪著小心,躬著身子,頭都不敢抬,按候爺的意思向大奶奶解釋:
候爺近日帶了公文回家看,其中有很機密的軍事防務文諜,為防萬一泄露出去,東園所有人,除了候爺及其貼身長隨,其餘人等都隻能進不能出,外邊的人一律不能入內,大奶奶每日要管府內事務,必不能關在裏邊,所以……
媚娘哪有不懂的?徐俊英這是在回避她!
隻莞爾一笑,並不為難百戰和寶駒。
回避就回避吧,前世見得多了,當男人對老婆失去感情,心裏有了別的女人,再怎麼犯賤去哄,他也不一定回頭,更何況這個世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他欲停妻再娶,你能有什麼法子?靠他養活,唯有接受現實,依附於他、聽命於他!
她不是真正的秦媚娘,除了為兒子不值外,犯不著傷心難過。但她頂替了秦媚娘,以秦媚娘的立場活著,卻受不了這一份憋屈,骨子裏那點反叛精神時時抬頭,路見不平還想踩上兩腳,更何況感同身受——你們這些小妖精,又說出身好,有教養,憑什麼非要搶人家老公?還有那徐俊英,當的什麼爹,對兒子冷漠無情,秦媚娘犯了什麼錯?就這樣不作解釋地把人家扔一邊,要另娶新婦,僅僅為了她出身不夠高貴?娶了新婦之後要拿她怎麼辦?難道準備讓年僅十七歲的秦氏開始守活寡,頂著候夫人的名頭,冷冷清清淒淒慘慘過一輩子?
若是真正的秦媚娘活著,這虧也就吃定了,但她已死去,不受這窩囊氣,姐替她活回來,不是來白白受氣的,你們等著,姐陪你們玩玩!
女人本不該為難女人,但若想踩著正室的尊嚴,去過幸福美滿的生活,那種缺德事,大奶奶我看不慣!
晃眼看去俊帥迷人的候爺,有權有勢又有錢,哪個女人不稀罕?既然來者不拒,總不該冷落正經妻室吧?乖乖跟老婆配合好,大奶奶我要求不高,人家離婚還分一半財產,我隻借你名頭用用,等我慢慢得些好處,合適的時候我自然會讓位,遠遠離開。
媚娘倚在榻上,看了一會帳冊,眼皮子直打架,今天是累慘了,餓著肚子給老太婆按摩推拿,力氣差不多全部用光,走回來還靠著翠喜和翠憐左右扶持著,回到清華院,王媽媽立即叫備香湯泡一泡,心疼得什麼似的,剛洗澡出來人精神了一下,這會就困得不行,王媽媽在旁勸道:
“明兒再看吧,先躺下歇歇!”
媚娘眨了眨眼:“天天喝參湯,這身子還這麼不濟事,一點點就累了!”
王媽媽歎道:“奶奶還想怎樣?如今比以前可好得多,以前您走快幾步路就臉紅冒汗,哪有那個力氣給老太太按揉肩臂?一做就是半天不停不歇,府裏這些奶奶姑娘們,誰有您這樣的耐性孝心?老太太卻好似不知道您柔弱,隻管舒舒服服地躺著,也不睜開眼看看,您額頭上都沁出汗來……明天不去錦華堂了罷?一邊幾天,吃不消,您會累病的!”
媚娘看著王媽媽擔心的樣子,笑道:“媽媽放心吧,我睡一覺起來,又有力氣了。老太太受了寒,引起筋骨關節風痛,四肢僵硬凝滯,隻吃那些湯藥是不能很快好起來的,我為她推拿按摩,也是一種治療,必須連續天天都做,直到她好了為止。其實每天推按一個時辰也可以了,老太太不鬆口,我還真不好意思停下來。唉,就算是為恒兒盡孝心吧,畢竟老人家身上有病痛,做兒孫的不能代替,花點力氣為她解除些不適,很應該!”
王媽媽替她理一理已經幹透的頭發,愛憐地說道:“你向來是個厚道的好孩子,我就怕恒兒承了你這性子!”
媚娘不解:“為什麼?厚道不好麼?”
“好是好,卻怕太厚道會吃虧!你如今變成這樣,我放心多了,要還像從前,我夜晚都愁得睡不著覺!”
媚娘親昵地摸了摸了王媽媽略顯粗糙的手,說道:“除了母親,媽媽是最親最疼我的人!媽媽不用擔憂,我不會白白吃虧,也會教好恒兒……今天就到這裏吧,該歇下了,明天還勞媽媽叫起。翠喜,今夜誰睡外間?天氣太冷,廊下不必留人,上夜的都進屋烤火去吧!把帳冊鎖好,我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