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當,相府難得有些喜慶氣息,管家領著大家布置,院落積雪都被掃去,隻有鬆柏枝頭還挑著一點雪屑子,雪白點綴蔥綠,竟成了道景致。
書房中燃著炭爐,點著熏香,謝殊走進門來,一眼就看見謝冉坐在案後撩著袖子優雅煮茶。
“你來的倒挺早。”
自上次那一頓質問,二人許久沒有私下見過。謝冉抬眼看去,謝殊正解去披風,身上著了件緋色衣袍,這般明豔奪目的顏色,卻不及她白麵紅唇惹眼,他低下頭專心看茶:“不是丞相叫我來的麼?”
“是啊,今日讓你見一見幾個輩。”謝殊在案後坐下,朝沐白點點頭。
門外有人領著三個孩子走了進來,個個身著厚厚錦緞襖子,站在謝殊麵前恭恭敬敬行禮。
沐白向她一一介紹,為首的是謝璋,已過世的謝敦的長孫,看起來已有些少年模樣了。他身旁站著的糯米丸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圓乎乎的,叫謝瑾,是謝璋的親弟弟。最邊上站著謝瑄,是謝齡的孫子,他長高了不少,垂著眼,神態卻不見拘謹。
謝殊故意道:“我將你們的父親送上了斬頭台,你們可怕我?”
兩個年長的孩子都一板一眼回答不是怕而是尊敬,像是套好了話。糯米丸子到底年紀,頓時就被這話給嚇哭了,謝璋在旁邊聲教訓他,卻也無法讓他安靜。
謝殊既無奈又好笑,想要安慰他,一接近,他倒哭得更凶,隻好叫人先帶他下去,臨走還不忘給他壓歲錢。
她又問謝璋道:“聽聞你不喜讀書,那你可喜歡習武?”
謝璋眼睛一亮,點點頭。
“可是武將也要讀書識字的,你還是得用功才行。”謝殊完吩咐沐白道:“請個好師父來教他習武,切記要人品端正的。”
沐白記下,又叫人帶謝璋出去。
獨自留下的謝瑄安然站著,不不動。謝殊原本還有許多話要與他,此時反而什麼都不想了,直接吩咐道:“將他留在相府教導吧。”
謝瑄抬頭看她,似乎很驚詫,過了一會兒才行禮道謝。
謝冉看了半,一直不動聲色,直到沐白將謝瑄帶走,才問道:“丞相這是幹什麼?”
“沒什麼,隻是覺得這是個好苗子罷了。”謝殊笑眯眯地端過他沏好的茶飲了一口。
謝冉看著她,手暗暗揪緊衣擺,她連繼承人都選好了,可是即使沒有子嗣,最好的繼承者難道不該是他麼?
謝殊從茶盞後倏然抬眸,正盯著他。他怔了怔,隻覺自己的不甘都被她盡收眼底,又有些難堪。
謝殊,你就是要牢牢操控我就對了!他憤然起身,拂袖出了門。
沐白走回來,剛好與他擦身而過,驚訝道:“冉公子又跟公子吵架了?”
謝殊擱下茶盞,笑了笑:“怎麼會呢,我從不跟人吵架。”
和往常一樣,新年時皇帝會與百官同賀,但今年他身體抱恙,也沒設宮宴,官員們就都空閑了下來。
衛屹之今年算是一家團圓了,晚上母子三人秉燭夜談,起幼年趣事,都覺得好笑。
“你當初連劍都拿不動,現在居然做到了統帥,真是沒想到。”衛適之輕咳兩聲,有婢女來給他披上大氅,他攏著領口又對衛屹之道:“當年秦軍大敗,我聽到晉軍將領是你的名字,還以為聽錯了呢。”
衛屹之看他一眼:“秦國應當知道你我的兄弟關係,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衛適之笑著搖了搖頭:“他們一心想要招降我,怎麼會為難我呢?”
襄夫人忍不住插了句嘴:“我早就想問了,你在秦國這麼多年,有沒有……娶妻啊?”
衛適之仍是搖頭:“秦國丞相安珩本來要給我做媒,但我知道這隻是拉攏手段罷了,所以沒有答應。”
“那你這麼多年就孤身一人?”襄夫人著眼淚又要下來了。
衛適之握住她手:“母親不用難過,我不是好好地回來了麼?”
衛屹之歎了口氣:“雖然大哥不願被陛下知曉你回來的消息,但我還是想上奏朝廷,請他將武陵王的封號賜給你,畢竟你才是長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