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元和三十年夏,北方大亂。秦帝於戰場受傷,回國途中被部將所殺。丞相安珩失蹤,秦國國內叛亂四起。
謝殊第二日起床後還有些發怔,懷疑是不是昨晚看錯了,待將信函找出來又看了一遍,才確定是真的。
早飯時,苻玄帶著幾份文書過來,是衛屹之請她用印。
謝殊拿過來一份份看過,原來是守衛邊疆的陸子覺、張兆等人提議趁機攻入秦國收複國土,衛屹之已經同意,並且作了部署。
這的確是個好時機,她也沒猶豫,命沐白去取相印。
苻玄的神情有些複雜,她看到了也隻能當做沒看到,畢竟秦國對他而言是故土。
這事兒忙完,沐白就堅決不讓她再碰政事了,義正言辭地鍾大夫吩咐過要靜養,哪怕閑的發呆也不能再勞心勞力。
謝殊實在抵擋不住他羅裏吧嗦的架勢,乖乖坐去窗邊扮盆景。
建康城中又是個喧鬧的白日,即使坐在這裏也能聽見遠處街上鼎沸的人聲,仿佛可以看見當街而過鮮衣怒馬的少年,灑脫可愛捂唇而笑的女子,恣意風流狂放不羈的散客……
一切都沒變化,謝殊卻覺得一切都變了。
衛屹之忙於軍務,一連幾日都沒有現身。北方局勢卻是瞬息萬變,聽安珩被抓住斬殺了,又聽被抓的那個不是安珩,隻是一個替身。
不久後,快馬送來最新消息,秦國滅亡。
晉軍往北一路直入,攻占數郡,國境線大大往前推進,但終究沒能再繼續——北國大地上那些曾經被秦國強勢吞並的國如雨後春筍,迅速地複蘇再起,諸國並立,如今已成對峙局麵。
衛屹之回了舊宅,謝殊去見他時,他朝服未退,坐在案後擦拭著長槍,出奇的安靜。
謝殊知道衛適之擅長使槍,走過去低聲問:“是不是想起你大哥了?”
衛屹之輕輕“嗯”了一聲。
如果衛適之看到如今的局麵,不知道會作何所想。下時局,變幻莫測,原來根本不因幾許人力而改變。他們不過都是這下洪爐中的零星點火,即使耀眼,也隻是瞬間,終究會歸於寂滅。
北方時局這一番突變,皇帝一時大憂一時大喜,竟然一病不起。
如今朝政徹底由謝殊一手把持,軍政由衛屹之把持,以致晉國上下隻知這二人,幾乎快要忘了所謂的皇家。
強權之下必生附庸,謝衛勢力都開始前所未有的高漲,尤其是謝家,中堅力量都是能幹角色,在底下分外賣力,自然成果非凡。
謝殊坐在池邊涼亭裏賞荷,聽沐白將那些主動依附而來的世家成員一個個報上名來,心情居然毫無起伏。
她曾在祠堂裏發過誓,要讓所有人忘記那個隻有謝銘光的謝家。如今的謝家比以前權勢更盛,再沒人記得她是謝銘光的孫子,也再沒有人敢當麵罵她奸佞。
她是大權在握的丞相,是救國於危難的功臣。
雖然謝家獨大很拉風,沐白還是克製住了激動澎湃的心情,完此事就不再提任何政事,坐在謝殊身旁給她剝石榴,順便著相府裏的情形。
“冉公子自公子離開後就一直閉門不出,族內事務倒是處理得井井有條,屬下已經看過,沒什麼大事,就不一一稟報了。他還問了公子的近況,不過武陵王吩咐過不要將公子的任何消息透露給他,屬下就沒多。”
“嗯。”謝殊接過果肉放進嘴裏:“嚴密監視著他,不要給他任何自由。”
“是。啊對了,楚連還提出過要來見您,公子要他來嗎?”
謝殊搖搖頭:“算了吧,這裏又不是謝家的地方,哪能如此隨意,讓誰來就讓誰來。”
沐白暗自高興,他也不樂意楚連來,那子這麼黏糊,八成又要搶他飯碗。
吃完第三個石榴,一名婢女走入亭中,向謝殊行禮稟報襄夫人來了。
謝殊立即坐正身子,襄夫人已經走了進來,夏日炎熱,她身上著了件素色衫子,瞧著清清爽爽利利落落的。
“見過丞相。”
“夫人不必多禮。”也不知是不是多心,謝殊覺得她今日態度有些曖昧不清,行禮時還眼神微妙地瞄了她好幾眼。
起身後,襄夫人端過身後婢女手中的湯藥,走近幾步道:“這是我為丞相準備的補身湯,丞相快趁熱喝了吧。”
沐白早對湯藥有了心理陰影,不等謝殊發話就接過藥碗放在桌上,冷著臉走到亭外,吩咐去將鍾大夫找來。
襄夫人聽衛屹之過謝殊被人下毒的事,連忙道:“我可是好意啊,這藥絕對沒毒,丞相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