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一輪圓月中空,北風呼嘯,此夜卻熱的如火。
夜靜了,被莫雨妍全部灌爬下的北遼眾將,除了守夜留守的人,其他人都睡了。
黑漆漆的夜空中,鑲嵌著幾顆寂寥的小星星,在廣袤的夜色中,散發著零星的魅力。
莫雨妍一身火紅皮裘,站在分給她的帳篷外,仰首看著天空的圓月,這麼圓的月亮,可惜,人卻不圓。
東方勝早應該收到了她的消息,怎麼卻一絲回信都沒有?雖然她這一月多時間,全部行走在荒蕪的大草原上,行蹤不好找,但是也不該一絲消息都沒有啊,怎麼了?
莫雨妍皺了皺眉頭,雙手抱胸,也許是沒有收到吧,等她安定下來,她在聯絡他好了。
“沒想到你酒量這麼好。”寂靜中,身後一道毫不掩飾的腳步聲響起,伴隨著微帶驚訝的笑意。
灌翻所有帳中前來拚酒的眾將,把善飲的草原雄鷹們,全部打回老家,自身還一點醉意都沒有,彪悍,實在是彪悍。
莫雨妍沒有回頭看向來人,也沒有應聲,隻要一顆小小的解酒丸而已,再烈的酒頃刻就化成了水,兩壇子水,也就肚子漲一點而已。
楚飛揚走上前,側頭看著麵色平淡的莫雨妍,伸指頭撫了一下眉毛,突然笑嘻嘻的看著她壓低聲音道:“為什麼不答應匈奴,那可是實權,你想做什麼可比這有名無實的什麼王好。”
耳裏聽著楚飛揚的話,莫雨妍一點也不感覺吃驚,好像他就應該猜測到,而不是懵懂的一問三不知。
不知道為什麼,莫雨妍反正就是覺得這個楚飛揚深藏不露,他應該明白。
緩緩轉過身,莫雨妍對上楚飛揚微笑的眼,淡淡的道:“我說我喜歡這個孩子,我要幫他,你信不信?”
嘴裏問著信不信,眼裏卻一點需要楚飛揚答複的感覺都沒有。
楚飛揚聞言笑容更深了:“信,為什麼不信,反正我隻是你的債主,有錢給我負就好,不管是哪一方。”
莫雨妍看著歐陽於飛的笑,突然也笑了笑,緩緩伸手摸上楚飛揚的胸前衣襟,拽緊朝著自己就是一扯。
楚飛揚頓時被莫雨妍扯了過來,兩人幾乎要麵貼麵。
“有話?”楚飛揚臉上笑容不減半分,那嘴裏的熱氣幾乎噴到莫雨妍的臉上。
“我隻警告你一次,要錢最好就給我安分點,否則,我不保證你有那個命去拿。”輕輕拍打著楚飛揚的麵頰,莫雨妍也在笑。
這幾個月從南到北,穿越整個中原,她就是腦袋裏全是稻草,也知道楚飛揚這個人不簡單,絕對不是一個敲詐犯而已,定然跟那神秘宗教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她不是一個好人,有恩必還,那也得看人,如果威脅到她,那麼管你是不是恩人,想挾恩求報,在她這裏行不通。
“好,我這個人很惜命。”楚飛揚笑著舉起雙手,答應的幹脆利落之極。
“那就最好。”一手推開楚飛揚,莫雨妍轉身就朝帳篷裏走去,楚飛揚見此眉間揚了揚,把手攏在袖子中,笑眯眯的跟上,毫不客氣的進入莫雨妍的帳篷。
“出去。”莫雨妍背對楚飛揚,冷冷的扔下兩個字。
“背上的傷想不好,就喊我出去。”楚飛揚老神在在。
“小喜鵲。”莫雨妍聽言知道楚飛揚是來為她上藥,當下聲音緩了點。
楚飛揚伸手掏出懷中的藥瓶,笑的咧開了嘴道:“喝醉了,你等她明天去了。”
明明他的小跟班叫白飛雨,不知道怎麼的莫雨妍居然一直就叫小喜鵲,那也由的她叫去。
莫雨妍聽言沉默了一瞬間,徑直往床上一趴,扯下上衣,露出了整個血肉模糊的後背和上身,雖然是趴著,但是那春色風光卻比不遮還讓人遐想連篇。
楚飛揚愣怔了一瞬間後,無聲的咽了口口水,真沒想到莫雨妍這麼直接,反而還把他弄局促了。
“快點。”幹脆,絕對的幹脆。
楚飛揚回了回神,摸了摸鼻子走上前去,在手間醞釀好藥,為莫雨妍輕輕的敷上。
手指間在傷口上遊動,那已經開始結疤的傷口下,是白雪一般的肌膚,那麼白裏透明,那麼微微的從腋下露了點輪廓。
手指遊動,帳內靜寂。
“啪嗒。”一滴紅色滴落上莫雨妍的後背,醞釀開來。
楚飛揚頓時手忙腳亂的擦拭去,該死,該死,這大冬天的燥什麼火,他什麼時候這麼沒定力了。
“在敢把鼻涕給我滴下來,我扭了你的腦袋。”莫雨妍趴在床上,冰冷之極的扔下一句。
居然敢流鼻涕下來到她背上,這麼大個男人居然冷的流鼻涕,他媽的,惡心。
楚飛揚黑了臉,被堵的完全不敢分辨,隻是嘴角抽動的厲害,鼻涕,算了,就當是鼻涕吧。
紅色的鼻涕,今晚有點洶湧,誰說冬天隻會冷,不會上火。
圓月當空,清冷的月光灑下,一夜轉眼過去,第二日一早,莫雨妍就被人請去了蕭太後的大帳。
揭帳進入,蕭太後,耶律洪基,耶律楚極,蕭木,達木闊等人都已經聚集在了此間,幾人中擺放著一張看起來是地圖的東西。
“莫言,這擒拿住匈奴單於是你的功勞,你也來參與這贖金的具體事宜。”蕭太後看了眼進門的莫雨妍,沉聲道。
莫雨妍聞言嗯了一聲,就被耶律洪基拉過去坐在了他旁邊。
“我說千裏牧原那一片最好,七座城池相當繁榮,那一片水草又最是肥美,作為贖金,就這裏。”耶律楚極手指劃過鋪成在幾人麵前的地圖,臉上洋溢著燦爛的喜色。
“我認為千裏牧原是好,但是城池是不是太少了,七座?不,不,一個匈奴王,至少要割讓他匈奴二十座城池……
“我的意思……”
莫雨妍坐下後,蕭木等人完全無視琉月,激烈的爭論著。
一個匈奴王被擒,等於不戰而贏得大勝,割地賠款,這是絕對少不了的贖金。
莫雨妍拉著耶律洪基的手,側耳聽著,也不發言,隻眼光快速的掃描那桌上的地圖。
激烈的爭論,一直延續了兩個時辰左右,方有了最後的結局,北遼兩大將,一個親王,都興奮的臉色微紅,整個眉梢全部都是笑意。
“割千裏牧原千裏沃土,緊靠千裏牧原十三座城池,莫雨妍,你有沒有什麼意見?”蕭太後最後象征性的問了一直沒有出聲的莫雨妍一聲。
收回一直看著地圖的眼,莫雨妍眉眼微動了下,沉聲道:“有。”
沉沉的一句話,頓時讓耶律楚極等人有點驚訝,她一個中原人,雖然這次有大功,被敕封南淵王,不過這隻是一個封號而已,一個富貴身份而已,她懂什麼北遼和匈奴的情況,客氣的問她一句意見,她居然還真有。
“那你說說。”耶律楚極朝莫雨妍抬了抬下顎,大帳中的幾人也都齊齊扭過頭注視著她。
莫雨妍見此放開耶律洪基拉著的手,站起身來,淡淡的掃了幾眼明顯不在意她的意思的幾人。
緩緩的道:“既然我應了這個王姐身份,就隻會為我的王弟著想,我不希望他,竹籃打水一場空。”
說到這也沒讓幾人開口說話,一指指著麵前的地圖道:“昨晚,我也看了一下北遼和匈奴的接壤情況,你們說的千裏牧原,在我們北遼的西南邊邊境,水草肥美,養了匈奴幾乎一百萬人。
十三座緊靠著千裏牧原的城池,是匈奴最為繁華的兩處環境之一,支持著匈奴每年三分之一的收入,養著一百三十萬人口。
這兩處都很好,不過你們覺得這兩百多萬匈奴族人,我們北遼牧需要派多少北遼兵馬,才能夠壓製?不讓他們有機會反撲,到頭來害的我們賠了夫人又折兵?”話聲很淡,卻落地有聲,莫雨妍說道這緩緩抬頭看著麵前的幾人。
一片沉默,剛才分明不把莫雨妍的意見放在眼裏的耶律楚極和蕭太後對視了一眼,齊齊皺眉。
“這話好像不錯。”黑臉的蕭木揉了揉剛硬的頭發。
這個好像有點道理,可又說不出來道理在那裏,武將就是用來打仗的,因勢利導,不是他所長啊。
“繼續說。”耶律楚極摸著下顎,皺了下眉頭,剛才被這麼多年難得俘虜匈奴王給興奮過了頭,隻想著要個好價錢,倒是忘了這點,被莫雨妍一提醒,才清醒過來。
他北遼也不過幾百萬人,他拿什麼去鎮壓。
莫雨妍聞言道:“好,那我就繼續說,三分之一的天下被割舍,就是為了迎回一個匈奴王,一個被敵人俘虜了的匈奴王。
各位,換做今日是北遼處於這個情況,你們會不會給?不要急著答複,仔細想好在說。”
沒有人說話,達木闊張了幾次口,到最後也沒有說出話來。
“不會。”最後,蕭太後冷冷的從嘴裏冒出來兩個字。
“對,不會,與其以三分之一的天下,換一個讓我們蒙羞的王,不如另立新王,想當匈奴單於的人很多。”莫雨妍手指劃動,重重點了點匈奴的中心城池,黃庭。
蕭太後和親王耶律楚極再度對視了一眼,對於這一點,他們絕不否認,也是為什麼還沒有回到北遼都城盛京,他們就已經開始考慮匈奴王贖金的問題的原因。
俘虜久了,這個王牌就會失去他本身的價值,一個久不在其位的匈奴王,比不上一個小小的匈奴兵,任何東西都有期限的,就算是王也一樣,所以他們才在最得利的時候就開始商討,爭取利益最大化。
而顯然那匈奴單於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昨日就開了口,隨便莫雨妍開贖金條件。
“那依你看?”北遼第一武將蕭木抬眼緊盯莫雨妍道。
莫雨妍聞言也不客氣,手指在麵前的地圖上快速的一劃,點著北遼和匈奴交接的西北麵道:“與其要些華而不實,無法掌握的東西,不如要這。”
蕭太後,耶律極等見此齊齊湊近一看。
“枯河草原?”達木闊瞪大了眼。
“對,枯河草原和它鄰近的十個城池。”莫雨妍點了點頭。
“有沒有搞錯,枯河草原最為貧瘠,根本就沒有多大的用處,而緊鄰著它們的十座城池,貧瘠不說,還相當的混亂,亂七八糟的住滿了什麼女真人,突厥人,摩洛人,完全就是一個垃圾。”
達木闊聽莫雨妍這麼一說,頓時跳了起來,頭搖的唰唰作響。
“對,這個地方要了反而是負擔,不要。”蕭木也堅決反對。
“怎麼會要這個地方,你耍我們是不是?”耶律楚極也沒什麼好臉色,剛才聽莫雨妍說的頭頭是道,還以為她真的有什麼好的見解,現在看來就是一狗屁不通,不懂裝懂。
蕭太後沉默了沒有說話,但是那反對的意思很明顯。
莫雨妍見此冷冷一笑,也住了口不說話,既然他們都不要好,那她幹什麼要為他們好,此處不留爺,隻有留爺處。
大帳中頓時一片靜寂。
“姐姐,你說,洪基聽著,姐姐這麼說肯定有姐姐的道理,洪基相信姐姐。”就在這靜寂中,一直沒說話的耶律洪基突然脆生道。
那望著莫雨妍的眼,充滿了信任和崇拜。
莫雨妍回頭看了眼一臉明明白白信任的耶律洪基,伸手撫摸了一下耶律洪基的頭,微微笑了笑。
“好,那姐姐說給洪基聽,你自己記在心上。”沒有在理會周圍四人的態度,莫雨妍一把抱起耶律洪口,站在地圖前,手指指著那枯河草原道:“枯河草原為什麼會貧瘠,那是因為沒有河流走它那裏過,所以水草不美,不肥,牛羊難以養活,牧民沒有辦法生存。
而在枯河草原的上流,則是北遼最為洶湧的一條河流,隻是被北遼斷了道,改了方向。
若是挖開這斷道的地方,任由水流流經枯河草原,何愁它枯河草原沒有草肥羊壯的一天。”清冷卻絕對自信的話,讓周邊本來一臉反對的四人,緩緩收斂了態度,凝神聽起來。
“至於那十座城池,匈奴人遍布的地方要他們做什麼,那是匈奴的勢力,要之無用,到頭來說不定反被咬一口,要就要這樣勢力混雜的地方。
匈奴管不了,那隻要我們收拾下來,那就會絕對成為北遼的人,永遠不用怕它會水底起浪,反噬主人。
何況,這麼貧瘠匈奴卻無法收拾下來,說明了他們自身的彪悍絕非等閑,有這樣強大勢力的歸攏,一舉數得。”
說到這莫雨妍撐起腰來,轉頭看著耶律洪基道:“為人做事眼光放長遠,已經是寶石的東西,要之代價很高不說,不一定吃的下,要就要這樣掩埋在沙粒裏的寶石,那才會是自己的,記住。”說罷,也不等耶律洪基明白,放下了他,轉身就朝帳篷外走去,毫不停留。
帳篷外,金色的陽光照耀在莫雨妍的身上,從她的身後看去,一片金光閃閃,幾乎讓人不敢逼視。
帳篷外的北遼士兵,立刻朝莫雨妍滿身恭敬的躬身行禮,對於勇士,他們絕對不吝嗇任何的尊敬。
“漂亮。”走出帳篷不遠,從一帳篷後走出的楚飛楊,滿臉讚譽的輕輕拍著手掌,他的耳力很好。
“好利的眼,好強悍的分析和因勢利導,莫雨妍,你讓我刮目相看。”楚飛揚一邊鼓掌,一邊走了上來,與莫雨妍並肩而行。
“過獎。”莫雨妍神色很淡,沒有驕傲,也沒有得意。
“你對草原了解很深?”楚飛揚與莫雨妍並肩,側頭看著莫雨妍問道,按理說中原人除了傲勝等要與匈奴北遼對上的國家,會稍微了解一下草原外,其他人不應該如此了解。
“隻要我想知道。”莫雨妍的回答充滿了她一貫的自傲,是的,隻要她想了解,沒有什麼她無法掌握,隻要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