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2章 聽雨樓,婁聽雨(2)(3 / 3)

“小爺,當心。”

“這叫婁聽雨的坤票,張老板可曾去請過?”婁聽雨明知故問。

“還沒有。”

“張老板還沒去請,怎見得請她不動?”

“這小爺,你曉得這婁聽雨是什麼樣的人物嗎?”

“什麼樣的人?!她不就是個票戲的女子嗎!”

桂鳳生說:“她豈止是個票戲的女子,還是個小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何況是大戶人家的寡婦,是絕對不能同男人配戲的。可這婁聽雨的戲癮重,想來想去,隻有坤票對坤角,便著人到坤班裏去找女須生。”

“找著了嗎?”婁聽雨又一次明知故問。

“說也奇怪,平時,女須生到處有,輪到婁聽雨去找人配戲,合適的一個也沒找著。”桂鳳生說:“那婁聽雨就再也不提找人配戲的事情了。”

“啊!原來是這樣……”婁聽雨遲疑了片刻,而後說:“既然如此,何不叫張老板著人前去試試,那婁聽雨戲癮重,能請得動,也未可知。”

張複禮就走在桂鳳生和婁聽雨的身後,兩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聽說讓他前去試試,便岔上前去說道:“這位弟兄說得輕巧。那聽雨樓就是這樣好進去的?!誰敢去誰去,我張某人失不起那個麵子。”

聽了張複禮的話,婁聽雨大笑。她的話語充滿著調侃意味:“張老板若是怕失麵子,那就永遠也找不到婁聽雨那樣的搭檔了。”

“這位弟兄真會說笑。”張複禮說:“話說了半日,還沒請教尊姓大名哩!”

婁聽雨聽張複禮問她的姓名,那墨鏡後麵的眼珠子一轉,便說道:"小弟姓項名杏。《霸王別姬》裏楚霸王項羽的項,《二度梅》裏陳杏元的杏。項杏!”

“好個項杏!都合著戲中角色的名諱,不愧是愛戲的人。”張複禮笑著說。

“笑話而已,讓張兄見笑了。”婁聽雨說。

張複禮朝馬路對過的醉仙樓把手一攤,說:“項賢弟若不嫌棄,請賞光!”

婁聽雨說:“真不湊巧,小弟還有點急事等著去辦,請仁兄見諒。你我一回生,二回熟,後會有期!”

“既是如此,愚兄不便強留。霓裳社歡迎你常來,你我後會有期!”張複禮說著,向婁聽雨拱手施禮。

婁聽雨上了輛等候在那裏的馬車,緊接著馬路上響起了清脆的馬蹄聲。

張複禮沒敢去聽雨樓請婁聽雨。三天後,婁聽雨卻著人把他請到了聽雨樓。麵對秀色可餐的小寡婦,張複禮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老郎廟裏那戴著墨鏡的項杏,在他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張複禮立刻明白了一切,這件事卻是絕對不能道破的。婁聽雨對前來配戲的搭檔,隻是笑著點點頭,沒有任何話語。一切安排,都是由師父餘鳳嬌傳達的。花廳裏,《武家坡》的排練開始了。婁聽雨與張複禮,各人有各人的師父。把戲路子一對,竟是出奇的默契,就連兩位教戲的師父也感到驚訝。離別十八載今又重逢的夫妻,被這一對票戲的男女表現得淋漓盡致。婁聽雨沒上場時,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一旦進入排演,她便傾注出全部的熱情。眼前這一表堂堂的男人,便是她十八年來朝思暮想的丈夫。在忍受了十八年愛情的饑渴之後,她盡情地品嚐著重新獲得的歡愉。她哪裏是在扮演王寶釧,分明是在演繹她婁聽雨自己。聽雨樓裏五年的痛苦、憂傷和孤寂,她聽夠了淒風苦雨的哀嚎。如今,她走進了一個虛幻的,卻又是實在的世界。漢調的鑼鼓,將她從沉淪與失望中驚醒。如同在寒冬的盡頭,一場春雨帶著溫情,帶著暖意,灑向她的心中……

張複禮是接到邀請,跟隨著師父桂鳳生來到聽雨樓的。看得出,婦人選擇他做搭檔,經過了周密的安排。婦人冷冰冰的態度,仿佛霓裳社的邂逅,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一個年輕的寡婦,必須這樣,也隻能這樣。排演時,她就變了一個人,一招一式,一顰一笑,與其說是假戲真做,倒不如說是真情流露。一場排演下來,張複禮隱約地發現,這婦人是在通過演藝,將自己深埋在心底的情感,進行最徹底的渲泄,最強烈的爆發。張複禮為此感到驚訝,也陷入深深的思索。婁聽雨的這種表現,不會無緣無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曾幾何時,婁聽雨的大名如雷貫耳。她如同天上的顆星星,使得張複禮望塵莫及。如今,他意外地感受到了她送來的秋波。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張複禮既感到惶恐,也感到幸運。對生活失去信心的湘西油商,如同聽到新戲中的一聲導板。寒冬的聽雨樓裏,正下著一場淅瀝的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