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板辛苦了。戲排到這裏我想差不多了。過幾天,我打算在這聽雨樓唱個堂會,唱這出《武家坡》。等日子定下來,還要勞動張老板的大駕。”戲排完了,婁聽雨說了這些話。說話時,臉上沒得一點表情。
“複禮恭候!張某人恭候!”倒是張複禮笑容滿麵地對婁聽雨點著頭。
“請二位師父陪張老板這裏吃頓便飯,我就不奉陪了。”婁聽雨說話時,臉上依然毫無表情。安排過後,她便自個兒上樓去了。
排戲過後,婁聽雨就一直在籌劃著為父親唱生日堂會的事。這樣的堂會,已經有六年沒唱了。如今,她愛上漢調,成為一名坤票,就是想要為父親唱上一出。為了這一天,她費盡心思學了一出《武家坡》。而今最大的問題,是她沒能找到適當的坤角配戲,找的卻是一位男票作搭檔。還特意把人家請到聽雨樓來排演了一盤。一個年輕的寡婦,和素不相識的男人合演一出夫妻對子戲,父親能夠接受嗎?若傳到了祖母和大娘的耳朵裏,她們又會怎樣?婁聽雨後悔了。找不到配戲的坤角,應該繼續找,怎麼把一個大男人請來排戲。到頭來,把自己推向了為難的境地。事情若不了了之,她就要在那湘西油商麵前食言。更難以啟齒的是,她對於那個湘西漢子,總有一種莫名的牽掛。見著這漢子,心裏就覺得舒坦。這漢子離去了,心裏就覺得空落落的。這種狀態,在喪偶的五年間,她是從來也沒有過的。婁聽雨感到惶恐,更感到一絲隱約的幸福。她在反複思考,與那位湘西漢子在這聽雨樓裏共襄絲竹,父親能同意嗎?
這天,婁漢祥來到聽雨樓,見了女兒問道:“雨兒!戲學得怎麼樣了?”
“還不錯。學了戲,女兒要為您唱個堂會。”婁聽雨說。
“哈!雨兒怎麼想起要為爹爹唱堂會?!”婁漢祥問。
婁聽雨說:“爹爹六十大壽,婁公館裏擺壽筵,聽雨樓裏唱堂會。”
“好!難得雨兒的孝心,爹爹高興。”婁漢祥高興地說。
婁聽雨的眉尖卻掠過了一片陰雲,她低聲說:“女兒是想替媽媽表示一點她的心意。”
婁聽雨的一句話,使婁漢祥的眼圈頓時發紅。他立刻陷入痛苦的沉思,好半天才喃喃地說出一句話:“要是你媽還在,那該多好!”
婁家父女淚眼對淚眼,許久都沒有說話。對親人的思念,對往事的回憶,都閃灼在迷離的淚光之中。父親的慈愛深了一層,女兒的依戀增了一分。過了好久,婁漢祥才眨了眨泛紅的雙眼,對女兒露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問道:“這些日子學的什麼戲?”
“《武家坡》。”婁聽雨輕聲說。
“《武家坡》,好戲嘛!學得怎麼樣了?”婁漢祥是很懂戲的。
“比起牡丹花來,還差那麼一點點。”婁聽雨悄皮地說。
“不錯,票了幾天戲,曉得牡丹花了。隻有你爹爹小時候見過他唱戲,你是見不到嘍!”婁漢祥問女兒:“說說看,比起那個牡丹花來,你還差哪一點?”
婁聽雨嘟著嘴巴說:“女兒是說著玩的。一個不起眼的坤票,哪能和牡丹花比呀!隻是學了戲,又沒得個配戲的人,堂會就唱不成,覺得有點兒喪氣。”
婁漢祥說:“那還不容易,請餘師父出馬,到坤班幫你找個女須生,再排一排,對對場口,然後在聽雨樓為我祝壽,為我唱堂會。”
“女須生餘師父去找過了,沒找著合適的。”婁聽雨喪氣地對父親說。
“不會吧!應該是找得到的呀!”婁漢祥說著,便安慰起女兒來:“嗨!一時找不到不要緊,再慢慢找,漢口的坤班那麼多,總會找得到的。等找到了搭檔,請餘師父好好給你把戲排一排,再唱堂會也不遲嘛!”
婁聽雨揣摸著父親的話。按照父親的意思,與她配戲的搭檔,隻能是坤角。而她找來的,偏生是一個男角。紙是包不住火的。不如把事情挑明,倒要看父親是個什麼態度。
“爹!有件事情我事先沒有跟你說,說出來,你不會生我的氣吧!”婁聽雨麻起膽子輕聲說。
“鬼搞鬼搞什麼事,你說,我不生氣就是。”婁漢祥說。
婁聽雨怯生生地對父親說:“我找了個男角跟我配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