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複禮四下張望,找不到代步的馬車。他沿街信步走去。兩條腿仿佛捆綁著磚塊,顯得格外的沉重。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際。他即將東進鎮江,應該到聽雨樓裏,去向那位小寡婦辭行,讓她忘卻那出《武家坡》,重新排演她人生的另一出新戲。一番深思熟慮之後,張複禮折返到花店,買了一束杏花,作為他送給那位小寡婦的最後禮物。
張複禮乘坐的馬車來到紫雲巷。他下得馬車,敲開了聽雨樓的大門。
“先生,請問你找誰?”開門的是一位老者。
張複禮遞上一束杏花,說道:“請把這束花交給這裏的主人項杏小姐!”
“搞錯了,這裏沒有什麼項杏小姐!”老者拒絕接受張複禮遞過的杏花。
“沒錯。”張複禮說:“項杏是你家小姐的另一個名字,難道你不曉得?!”
“不曉得。”老者撥浪鼓似地搖著頭。
“去吧!把這束花交給你家小姐。”
“對不起,我家小姐從來不收別人的花。”老者說著就要關門。
張複禮笑著說:“老人家,不信你試試,我的這束杏花,她是一定要收的。”
“好吧!那我試試。”老者勉強地接過張複禮手中的花,而後關上了大門。
過了一會,大門打開了。老者的身後,站著滿麵春風的婁聽雨。
“項小姐,別來無恙!”張複禮以漢調裏的小生身法,對婁聽雨深施一禮。
婁聽雨嫣然一笑,兩頰頓時緋紅,連忙說:“張老板,快請進!快請進!”
自家的小姐幾時姓起“項”來了?!一旁的老者摸不著頭腦。
客堂裏,張複禮送來的那束杏花,插在最顯眼的一個花瓶裏。忙上忙下的婁聽雨,親自給張複禮斟茶。她說:“張老板,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我當是真的要過十八年之後,你我才能相見哩!”
好個十八年之後!分明是將他們的相見,當成了薛平貴和王寶釧重逢。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她竟然覺得如同十八年一樣漫長。聽了這話,張複禮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他裝癡裝傻,像是聽不懂婁聽雨話語的含意。
“項杏小姐,你是‘小樓一夜聽春雨’,我是‘深巷明朝送杏花’。”
“好你張老板,把個‘賣’杏花,變成了‘送’杏花。”
“婁小姐,這是張某人最後一次給你送杏花了。”
“此話怎講?”
張複禮說:“我是來向婁小姐辭行的。敝油號要在鎮江設一個分號。後天,我就要啟程去鎮江。我已經到令尊大人那裏辭過行了。”
聽了張複禮的話,婁聽雨不做聲了。她的臉上,頓時掠過了一層陰雲。那緊蹙著的蛾眉下,一雙眼睛在轉瞬間失去了光澤。適才間的那種喜出望外的神情,倏然消逝得無影無蹤。留給她的隻是空虛、惆悵、幽怨和迷茫……
張複禮見婁聽雨的狀態,有點慌神了。他連忙說:“婁小姐,你我素昧平生,萍水相逢。那出《武家坡》雖然沒能演唱,張某人卻從內心感激小姐的一片盛情。特別是令尊大人在生意上給予的大力關照,更令張某人受寵若驚──”
婁聽雨搶過話頭問道:“‘瑞風’和‘順慶’簽了多少桐油的合約?”
“暫時是一千桶。”張複禮說:“前天,我去辭行時,令尊大人還給鎮江的瑞風船廠書寫了手諭,要那裏也用我們‘順慶’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