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慈抬起頭一看,是金麗公司的吳漢橋,立即臉兒通紅地朝他揮了一下手。
在吳漢橋邊上做小工的周老三立馬捅了他一下,又在他耳邊咕噥了幾句,隻見吳漢橋的臉更紅,隨後連瞅也不敢往這個方向瞅。
為啥把他們也弄來了?潘小慈在想。
原來,每年的這個時候泥瓦匠最忙,今年也許是都市“擴張”最高峰,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常常像寶貝一樣被扯得滴血。原先在雞場工地幹得好好的幾個師傅,就是被一個建房主兒“強搶”去了——人家看好了日子的。
李誌方也想趕工期,也是一個急呀。關鍵時刻,還是周老三幫了忙,硬拉他的鐵哥們吳漢橋組長帶著兩個師傅跑來做“點工”(點工是按天計酬,當年的大工110元一天,小工80)。
中餐又是吃的香噴噴的大鍋飯菜。
吃完飯,小慈她倆就幫忙收拾碗筷。
“潘姐。”小慈抬頭一瞧,是站在一邊端碗喝湯的吳漢橋,她也還之一笑。
“對不起哈潘姐,要不是三哥說,到現在我還不曉得。”
潘小慈見他額下有一塊痂痕,就說:“吳師傅,傷還沒好哇?”
吳漢橋拿筷子在鼻梁上蹭了蹭:“這不是,這是那天幫三哥搬家,叫櫥櫃抽屜給砸的。”
“周師傅買房啦?”
“嗯,上個月三嫂回了,他們隨即就在瑞安小區買了套二手房。”
聽到說周老三媳婦回了,潘小慈眼睛一亮:“真的呀?”同時拿眼光四下搜尋周老三,沒見到他人,就問正麵走來的李誌方:“哥,看到周師傅嗎?”
“啊,他有事騎摩托車走了,可能是挖掘機接到生意。”
回的路上,鞠子忽然愁眉不展地說出她最近的難處,說她後悔把女兒送去全寄宿,自己住在廠裏沒法照顧母親,顧此失彼,心掛兩頭懷。
又說她的母親自從六月天住院過後,腸胃一直不好,最近又犯腰痛病,“我以為是骨質增生或者是腰間盤突出,跑去醫院拍片子,卻什麼都沒有,醫生說是腰肌勞損。”
鞠子還說,最令她擔心的是母親有某種難於啟齒的傾向。倒不是杞人憂天,也不是有意揣測,而是做女兒的用心感覺到的。
今天是個霧霾天氣。上午八點多,整個江城還被大霧籠罩,路上汽車全都低速慢行還亮著車燈。小慈騎著小寶的電瓶車來到鞠家。進門一聲“娘”,把那鞠母喜得一驚:
“喲,小慈呀,稀客稀客,吃了嗎?哦,你這是幹嗎呀,瞎用錢——腰痛又不算病。”
小慈把她攙到放個大布熊的沙發位子上。老人隨即斜靠在布熊上,說:“蓮兒是說你最近要來,沒想今天就來了,怎麼樣,日子看好了?”
小慈臉一紅:“還沒呢。”
“唉!要得哦妹,挪一步也好,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
潘小慈看著茶幾上的毛線和勾半截的拖鞋,說:“您要多休息啊,腰痛可是個懶病,要靜養的。”
“曉得了,蓮兒說你以前也得過腰肌勞損,我兩個同病相憐,哈——喲。”老太太換了趟姿,指著毛線說,“沒事兒做,撚撚手兒。”
“每天洗碗做飯呢?”
“做得做得,慢慢兒來,隻要不彎腰就不礙事。”
小慈打開提來的紙袋子,拿出兩副中藥還有塑料袋裝的兩根豬尾巴,她打開其中一副,告訴娘:把豬尾巴跟中藥一起放進陶罐裏,多加一些水,大火燒開再細火慢燉,四五碗水煎成一碗,然後喝湯藥吃豬尾巴,一次吃完喝光。
交待完,小慈好像忽然想起什麼,語重心長地說:“你以後哇,凡屬變了味的飯菜,當然包括所有的吃食,隻要是變味兒了,千萬莫吃。”
“看著好好的,丟了怪可惜。”
“人的鼻孔嘴巴天生有應激功能,聞到或者嚐到一點丁兒變味,那就是發出警告——一律不要吃。”
“我那個功能怕是不靈了,好多回數的菜,我孫兒說餿了,我卻一點兒聞不出來。”
“不是失靈,我估計你那是心理作用。”
“也有可能,叫我把一盤好生生的剩菜倒了,真的於心不忍——吃過苦的人才曉得羅。”
“您要這麼想:倒了,最多也就幾塊錢。吃壞了肚子,人受罪不說,錢還花的更多,把身體吃出問題就更不得了。”
“早點兒死倒好,與其天天兒跟這個病那個病的鬥,還不如一了百了。”
“現在生活好過,人人都希望長壽啊。”
“長壽,我就不想,真的不想。要多長壽幹嗎?活長了壽對腳下人不利。”
“怕拖累腳下人?”
“不是拖累,純粹不利,懂嗎?”她緩緩移動身體,下來給小慈抓上幾個桔子,又說,“我現在天天擔心你大哥,他呢也擔心我,差不多間天就有一個電話,我說苕伢你電話費都不得了哇,他說什麼‘套餐’要不了幾個錢兒。我想,還是死了好,死了我就不擔心他,他也不用擔心我,一心一意去搞他的事業。”
潘小慈這才意識到,鞠子的憂心忡忡並非多餘。
過後兩天,潘小慈一有空就跑老太太那裏“玩”。也不知她是如何“忽悠”或者使了什麼邪法兒,竟然把那鞠老太太說得雲裏霧裏,末了還把她“積攢”的一瓶安眠藥親手交給小慈,蠻有感觸地說:“是那個理兒,托個人生不容易,閻王爺冇召喚俺是不能‘走’的——這也是敬畏之心吧?”
“是哦,對生命的敬畏是首要的。”
又過了一個星期。
鞠子因為采買生活用品,從石材廠趕回家。屋裏到處都落滿灰塵,牆角掛滿了蜘蛛網,她顧不上打掃,找了些衣物便急匆匆地跑去看老媽。
老太太一見到她,就笑眯眯地誇起小慈來,說自己的腰痛病一下子就被她診好了,還有,自己的心病也讓她給“診”好了。
鞠子卻一個勁兒地問七問八。
“蓮兒啊,媽真沒想到,你不光愛玩,還蠻會結交人哈。”母親高興地說,“我看你那個姐,比好多人親姐還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