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以德報怨(3 / 3)

大冶當即支支吾吾地苦訴了原由,老太太大致上聽明白:

原來,大冶跟家裏賭氣獨自一人跑去上海打工,在家廠子做了幾個月的裝卸工,不知何故被人趕了出來,身份證和錢都沒了,結果流落街頭,乞討為生。末了又被弄進了收容所,人問他叫什麼名字是哪裏人,他嘰咕半天,人家才大致聽清這位“醬大爺”(蔣大冶)是“河北人”(錯把湖北聽成河北)。也許是湊緣兒,民政部門便把他“遣送”到河北境內,棄之了差。懵懵懂懂的大冶,打聽到自己已在河北土地上,於是乎一路向南乞討,曆時兩個來月,終於在今天中午走進了江城,此時的他,衣衫襤褸且散發著惡臭。

陳衛平剛一進門,老太太就喊:“平兒,看誰來了?”

洗過澡又理過發的大冶精神多了。大頭一看:“喲,這不是大冶嗎。”

“這上海人怎麼這麼差勁!”聽了母親的述說,大頭憤憤不平地說。

吃晚飯了,大冶美mei地飽餐了一頓。看著大冶狼吞虎咽地吃紅燒肉吃烤鴨,陳衛平好生羨慕:自己味同嚼蠟,他卻甘之如飴,於是又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件往事:

那是31年前的正月初二,大頭第一次獨自去舅舅家拜年,那天正趕上細毛表哥定親,舅家請了三桌客。晌午前,舅舅招呼客人們喝茶。所謂“喝茶”,其實並不是喝茶,而是吃麵,每人一碗麵。大頭吃了幾口麵就見碗底下一隻大鴨腿,他高興壞了,饞勁兒上來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吃起來,此時在一邊玩兒的大冶不停用手捅他:“黑線是我家的,黑線是我家的。”他瞪了大冶一眼,仍隻顧吃。吃完,他四下一看,除了他,所有的鴨腿都原封未動的擺在碗裏,而且鴨腿上全都係著線,或紅或綠或黑。

大頭羞愧難當,就恨地下沒縫兒。

中午吃完了酒席,大頭跟陶家嘴伢們去西港玩兒冰,也不知為啥,那蔣大冶將他推進了冰窟窿,差點兒沒把他淹死。

回來母親告訴他說,擺鴨腿那是主家講禮,客人呢也得“講禮”,係線是做標記,因為鴨腿都是借來的,“用”過還得還人家。

第二天上午,陳總把大冶帶到他辦公室,他給大冶倒杯茶,然後就伏案辦公。

有敲門聲,還沒等陳總開口,大冶急忙跑過去將門拉開。

“喲,是你。”陳總眼睛一亮,“苗兄你來的正好,我還準備做完表去找你。”

“公司有事兒?”苗律師總是那麼有氣質。

“不,是我私事兒。”接著就把蔣大冶的事說了個大致。

苗律師隨即跟大冶單獨交談了一會兒。

“陳總,”苗律師搖搖頭,聳聳肩,“無能為力,連廠名廠址都記不得,更別說證明勞動關係。”

於是,陳總隻好掏些錢給了大冶,叫他搭車回去,“等有合適的事做,我再找你,好吧?”

大冶扯著衣服說:“衣裳,你的衣裳。”

“啊,這衣裳鞋子都是給你的。”陳總一笑,“你的衣裳讓你姑給扔了。”

“今天怎麼有空過來?”送走了大冶,陳總又回到太師椅上,“你介紹的那一位,不中,太年青,那不是殘害良民嗎。”

“嘿嘿,年青?這也是回絕理由?”律師點了一支煙,從茶幾下麵找出煙缸,“其實,我也就抱著玩兒的心理——我知道你心裏有人。”

此時,陳總再也不想隱瞞,便將他與邱鳴鳳的情況跟苗律師全說了。

“老弟你不仗義,有了心宜的,幹嗎還攛弄我幫你介紹?”

“莫提,莫提,我不也是被逼的嗎。老娘天天兒催,我一回家,她就嘮嘮叨叨沒玩沒了。”陳總起身給律師自備的茶杯裏添水,“有時候,我真想隨便找一個算了。”

“打住,打住打住,什麼叫‘隨便找一個算了’?別的可以隨便,這事兒你也知道,一輩子的事,怎麼能隨便呢。告你,婚姻不是洗牌,重新洗牌要付出代價的——你已經付出了多大代價,自己心裏不清楚?”

“不錯,是,我是應該痛定思痛。”

“老實說吧,你可以用你不喜歡的方式賺到財富,也可以用自己不相信的藥診好病痛,”律師激動地敲起手指頭,似乎有些激動,“但是,你無法從自己不愛的女人身上獲得幸福!”

“唔,是,是,我也不想隨便,隻是……總不能一廂情願撒。”

“還沒跟那位小邱小姐冰釋前嫌?”

“沒,雖說我也是無辜的,可是,誤會太深,隔閡沒法消去。”

“溝通啊,不厭其煩地——交流工具那麼便捷。”

“唉,現如今交流方式多了,倒不如往年一個鴻雁傳書管用。”

律師沉思一會兒,敲著茶幾道:“嗯,恐怕,這事兒還得當麵鑼對麵鼓。”

“上海太遠,來回上個星期,我哪有時間?”

“你比總理還忙吧?”苗律師擰緊茶杯,站起來,“距離不是問題,問題是心有多遠?”

晚上,陳衛平上網了,他打開QQ,再次點擊“那片海”的空間。主人設置了訪問權限,提問:“我的姓名?”他以前試過多次未果(聊天時邱鳴鳳又以“私密”婉拒),今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敲上“陳衛平”三個字。沒想到,答案正對!

他仔細閱讀起最後的一篇日誌,看著看著,心裏不禁有些顫栗:

“……憨厚正是你的儒雅風度,“土氣”純屬你自謙,其本身是一種傳統的保守的格調。

……

隻是沒想到,我單身這些年,卻找不到家的方向。幸運的是,我遇上了你!你憐惜我愛我寵我,我的堅強在你麵前轟然瓦解,我的委屈在你麵前盡情發泄……好想好想在你懷裏哭。”

陳衛平再看日記時間,正是峽江事故的前三天!

其實,在網上,陳衛平早與邱鳴鳳溝通了幾次,似乎都沒有太大的進展,黃萬有的“雙重身份”也似乎不起作用——邱鳴鳳確有邱鳴鳳的思想:

首先,她無法想象也無法理解那神秘的“穹頂”以及穹頂所帶來的尷尬。

其次,事情怎麼會如此的湊巧,令人難以置信,難道打個電話的工夫都沒有?電視裏看到炮彈打到身邊,敵人衝到跟前,“我軍”也還朝電台裏喊話嘛。

三是,對最後的那次兩人在一起“玩兒牌”,依然心存芥蒂。她口裏沒好意思明說,心裏卻想:莫非那個地方有障礙不成?

躺在中鋪上的陳衛平接連翻了好幾個身,老是覺得渾身不自在而且還沒一點睡意,於是,他挪動著身子下來,坐到窗口處並扒開窗簾,月光下的景物依稀可見,遠處的曠野在跳躍移動,眼前的樹木房舍一掠而過,看著看著,忽然生起幻覺:外麵的村落竟和舅舅的陶家嘴一模一樣,自己似乎也已身臨其境了,他開始恍惚起來,有些驚慫,又有些忐忑。

(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