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曲。”董慶笙赤足披發,麵對曲洋、劉正風從容跪坐,他手裏捧著一本小冊子,上書《笑傲江湖》。一邊翻頁,一邊忍不住點頭。翻完了曲子,一時技癢,手中卻無琴——綠綺忘落在醫館了,目光便落在了曲洋的七弦琴上,毫不客氣道:“曲長老,可否借琴一用?”
“請。”曲洋並無異議。他這幾年遠離黑木崖,倒是從未聞見過董慶笙彈奏七弦琴場景,故而對這個“東方不敗”借琴一事頗為好奇,暗忖:“難道東方不敗也精通七弦琴?”殊知如果琴技低拙,又怎敢在兩位音律高手麵前賣弄,可見董慶笙對自己的琴藝很是有自信的。他在黑木崖鬱鬱終日,唯借琢磨琴曲舒心解愁,故而在此方麵下的功夫比修煉葵花寶典還要多幾分。
“錚——”董慶笙接過琴,先試撥了一下,按撫琴弦細聽了一會兒,頷首道:“琴音清澈,是把好琴。”他微微一笑,閉上眼回憶方才記下的譜子,奏響了第一聲。緊接著,悅耳的音符如流水從那纖巧紛舞的玉指中流淌出來。劉正風暗歎:“端的是大家,可惜他獨自演繹,沒有簫聲伴奏,便顯得曲高和寡,略微冷清。”有心助興,然而他油盡燈枯,哪有餘力弄蕭。不多時,董慶笙便停手按弦,默然無語。整首曲子流暢自然,一貫而成。
“好!”曲洋讚道,言畢不禁也歎了歎氣,可惜道:“想不到這天下懂得音律的除了我二人以外,還要算上一個東方不敗。隻恨曲洋被俗事迷了眼,如今已是時日無多,不然冒死也要鬥膽與您老人家討教琴藝。”言下之意甚是狂放,竟放言這天下懂得音律的人僅有眼下三人。
“過讚了。”董慶笙受讚並不顯開心,反而帶著意興闌珊意味歎了一口氣,將琴送還到曲洋麵前,“還你琴罷。”
曲洋雙手接過,愛撫著身前擺放的七弦琴,神色複雜,思量良久,難舍地歎息:“這陽泉伴我多年,我不忍將它埋沒荒塚,教主如喜歡便收下吧。隻希望您老人家看在曲洋無功有勞的份上,不要為難非非。”他氣息越來越微弱艱難,臉色也漸如青灰,眼看就要死了。
“我不喜此琴的音色,因為它不適合我。”董慶笙淡笑道,“你與其明珠暗投,莫不如將它留給非煙吧,非煙才該是這把陽泉的主人。她是個好孩子,我很喜歡。你放心吧,從今後我會將好生調教非煙音律琴藝,使得她定不會辱沒這把好琴。”
“這……”曲洋老臉表情怔了一下,釋然道:“東方教主,文成武德,仁義英明,曲洋……曲洋感激。”他執起劉正風的手,臉上釋然微笑。劉正風表情含笑,瞑目不語。他這個時候隻靠一口真氣吊著不敢開口說話,隻怕一出聲這一口氣就隨風去了。
“還有什麼話要和非煙交待麼。”董慶笙問。曲洋搖頭不語,閉上了眼。董慶笙坐了許久,見他二人神態模樣都定格了下來,知道他們已然死了。
生死無常,適才還在交談的人就這麼沒了。董慶笙抿著嘴,臉上表情複雜無比。良久,長長一歎,啟唇曼唱:“一劍飄飄一生笑傲,浮世滔滔人情渺渺,一劍飄飄一生笑傲。英雄肝膽兩相照,江湖兒女日見少,心還在、人去了。回首一片風雨飄搖,心還在、人去了,回首一片、回首一片風雨飄搖……”
很多年前,同樣在這個笑傲江湖的劇情中,有為驚采絕豔的玩家譜寫了這一首詞曲,亦名《笑傲江湖》。可惜曲經久失傳了,隻遺下了詞。董慶笙借用了曲洋和劉正風共同譜寫的《笑傲江湖》,將這首詞唱了出來,音律與歌詞竟是離奇的吻合。曲非煙被董慶笙打發到山石後照顧令狐衝,一心卻留意著爺爺這方。聽到董慶笙略帶傷感的歌聲,知她爺爺已經去了,眼淚潸然掉落。
令狐衝耳聽董慶笙婉轉飄渺的歌聲,緩緩醒轉。他睜開眼,見到麵前有個盤著雙螺發髻的小丫頭,雙手握著短劍抱膝嗚咽。正是此前被費彬挾持的那位小女孩兒。令狐衝頭兀自還有些發昏,他搖搖晃晃扶著石壁站了起來,往外一望,目光落到那位引頸清歌的清麗女子身上,見她安然無恙,才鬆了一口氣。移動視線在曲洋、劉正風、費彬的屍體一一掃過,令狐衝的眉梢皺了起來,低頭望著抱膝哭泣的小丫頭,低聲問道:“小姑娘,剛才發生了什麼……”
曲非煙抽噎道:“爺爺死了,非非……非非沒爹沒媽,現在連爺爺也沒有了……”令狐衝見她可憐,矮身輕撫她的發髻,沉默半晌,卻不知如何安慰。
哭聲嗚嗚咽咽,哭聲淒楚。董慶笙聽著曲非煙的哭聲心頭一酸,聲音也顫顫,再也唱不下去了。頓了一會兒,忘卻了經脈脹痛,運氣對天宣誓道:“蒼天見證。從今日起,我一定將曲丫頭當成親人對待,若違此誓讓我不得好死。”他一連念了數遍,漫山遍野都是回聲。
曲非煙驀地放聲哭號,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人斷腸,直哭到昏迷了過去,昏睡仍在不住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