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衝咳了幾聲，撩開衣擺雙膝一落，竟然跪了下來，長歎道：“我二人已經義結金蘭成為異姓兄妹。莫師伯若要殺董姑娘，請先踏過令狐衝的屍體罷。”
“令狐衝——”董慶笙輕呼，美目定定地看著這個為他跪下的男人，心湖泛起感動的漣漪。男兒膝下有黃金。令狐衝為了他可以做到這樣的程度，足見其赤誠之心。董慶笙感動的同時，又因為自己多次欺瞞他而有些難堪。他呆愣了一會兒，語氣不安道：“令狐衝，你求他作甚！快起來。”上前扶住令狐衝的手臂想要拉他起來。
“乖乖我的董大小姐，拜托你不要再來添亂了。”令狐衝胸口傷勢未愈，被董慶笙一扯，痛得呲牙咧嘴，伸手捏了捏董慶笙的玉手，溫言謔語。
“他沒生氣？”董慶笙本以為令狐衝知曉自己隱瞞了那麼多事後，即便不會發火，也肯定沒有好顏色。沒想到令狐衝渾似沒當回事兒。小手被那有些粗糙的大手握著，大抵是令狐衝失血過多，手掌溫度有些冰涼，但董慶笙的心房卻暖暖的，眼圈一紅，竟差點兒沒落下淚來。
兩人態度親昵，關係顯得非同一般。莫大見狀愕然了好一會兒，接著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據我所知，華山派門規有一條是不得結交邪魔外道吧？嶽掌門要是知道你如此胡作非為，非被活活氣死不可。”
令狐衝沉默了半晌，才道：“董姑娘不是邪魔外道。師父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董姑娘的為人，一定會諒解的。”這般說著，心裏卻有些惶恐。在他心裏，號稱“君子劍”的師父嫉惡如仇，眼裏容不得半點沙子。要是真的知道了自己結交日月神教中人，隻怕會雷霆大怒，甚至會直接將自己驅逐出華山派。
“令狐衝，你想清楚了非要這麼做不可嗎？”莫大歎道，“老夫也不拿言擠兌你，隻看我劉師弟身敗名裂的前車之鑒，你覺得值得？”
“求莫師伯成全。”令狐衝沉聲道。
“好好好。”莫大先生連叫了幾聲好，竟驀然拉琴轉身，腳下詭異轉折幾次，一曲“瀟湘夜雨”在鬆樹後響起。和著曲調，隨風飄來莫大蒼老的聲音：“魔教小姑娘，令狐衝對你一往情深，可不要辜負了。”那聲音漸遠漸渺了。
等到莫大的聲音完全消失，董慶笙神色複雜地啟唇輕語：“不值得！你是華山派首徒，未來的五嶽派掌門之一，何必袒護我這個魔教妖人？如果被正道之人知道了恐怕會前途不保，甚至性命堪憂。”
令狐衝微微一笑，忍痛站了起來，笑問：“董大小姐，如果有一天令狐衝落魄江湖了，你會看不起令狐衝嗎？”
“哼。”董慶笙微側開頭，避開令狐衝的目光，沒有回答。忽聽令狐衝朗聲頌道：“正所謂，生死名利都寂寥，一杯濁酒全忘掉。江湖熙熙攘攘，若皆為名利來往，大好人生豈不無趣至極？”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總是隱藏在陰暗的角落裏算計別人，也有一種人光明磊落做事坦蕩。楊蓮亭是前者，令狐衝是後者。前者讓董慶笙恐懼且厭惡，後者讓他感動而敬仰。
“董大小姐，你對令狐衝的好，令狐衝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更何況令狐衝也發過誓，咱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男子漢大丈夫，豈可背信棄義？”令狐衝坦然道。
“那你怎麼對你師父交待？”董慶笙斂了眼瞼，弱聲問道。
“哈哈——”令狐衝打了個哈哈，“這我倒是沒有想過。不過我師父向來深明大義，董大小姐雖然身處魔教，但隻要沒有做過惡事，他老人家應該也不會過分責怪於我。要是他老人家真的怪罪下來，所有過錯令狐衝全然擔當就是了。董大小姐請放心，隻要令狐衝活著，就不會讓你白受冤曲。”
這個時候，董慶笙幾乎有種不顧一切跟著令狐衝行走江湖的衝動。但想到自身的情況，嘴唇翕動了幾下，苦澀地吞回了臨到唇邊的話語。“畢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呢！”他在心底黯然歎息，按下了那分不該有的心思。